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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卒俱是各色狰狞,阴恻恻争夺性命,果真是草木动容,天地失色。李牧部下为峰下射出的无数鬼矢所阻,依旧不肯后退,尽皆咬牙切齿,努力往下冲去。

    杨起惊道:“这等恶勇,想必天兵神将也不过如此。”祁恬惶然道:“只是却未曾这般夺人心魄,叫人无限胆寒。”话音方落,听得脚下一声动静,低头观看,原来是李牧部下的一位执旗小校正被阴矢射中胸口,再也把持不住,一个身子瘫在地上,犹自紧握麾杆,不肯放之落倒。

    祁恬便如泥塑铁浇一般,浑身木然,好半日动弹得一些,方才颤声道:“你没事吧?”那鬼卒仰头看来,微微一笑,却从嘴边开裂起来,瞬间崩成许多碎块,与那泥土相触,便看化成屡屡阴黑恻寒之气。祁恬啊呀一声,几乎便要晕倒,双目泪水盈盈,就要哭将起来。

    杨起四顾愕然,蓦然道:“此时不能停歇,好容易到得此地,若是不能盗得白冥的两件宝贝,终究还是后患无穷。”从肩上解下隐身披风,束在背上,将祁恬揽在怀里,拥着她便往峰下小乌巢之地跑去。祁恬此时心神大乱,早已手足无措,乖乖随他奔跑,便是路上的磕绊泥泞,也是没有半句抱怨,果真是再也顾将不得了。

    二人东躲西闪,径直冲到峰下,寻着一块大石遮蔽歇息,俱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祁恬跑得半日,浑身气血上涌,渐渐将身上的阴寒之气冲淡,神志渐渐清明。

    惊醒之下,只觉得自己倚在杨起怀中,大是羞涩赧然,便要搡他。孰料才要伸手,只觉双肩已被杨起按住,心中不由怦怦乱跳,方待佯嗔喝斥,已然被他推隔了开来。祁恬哭笑不得,旋即又有些羞恼,忖道:“只有我来推你,如何你却推我,反倒是我粘贴着你一般。”

    她张口便要嗔怪,却被杨起嘘声止住,讶然道:“这是什么动静?”祁恬暗道:“你又想要顾左右而言他么?我却偏偏不受你的骗惑。”却看他抬头往天上望去,神情大是骇然。

    祁恬最是活泼好动之人,见杨起如此举止,虽是一味认定他在有意装神弄鬼,毕竟按捺不得好奇,便往天上瞧去,一瞥之下,便见无数火团如雨而下,不由惊道:“这是什么?”他二人皆已食得敖劫龙珠,见识也是大不相同,看那火团惨绿魅息,俱是面面相觑,骇然道:“莫非是能够销魂蚀魄的鬼跌雨?”

    杨起不及思忖,重又将那隐身披风挂上,撑于头顶遮蔽,看祁恬犹自木然呆愕,急道:“你还不靠过来么?”祁恬被他大声呼喝,唬了一跳,便将一个身子紧紧依偎,哪里还有其他的什么多余心思。便听空中之响愈来愈近,二人苦道:“此雨能够销散魂魄,势必也能腐烂骨肉,却不知这披风能不能遮挡掩护?”

    不多时,便听外面鬼哭神嚎,哀号之声绵隔不断。只是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消失不见,环峰山谷之上,再现黑月阴云。双方鬼卒虽受伤损,但尚能战斗,彼此凝目仇视,默然半晌,忽又大喝一声,重又刀枪并举,杀在一处。

    杨起看得前面一顶金耄帐蓬,喜道:“不想被那鬼跌雨清洗,竟将那大帅的所在匿踪暴露了出来。”不敢怠慢,一人执匕,一人引弓,依旧用那隐身披风遮掩,不多时到了帐蓬跟前。二人吸将一口长气,努力平复心神,蹑手蹑脚,悄悄潜了进去。四处张望,竟是空无一人,不由极尽莫名。

    二人将披风除下,小心探窥揣看,只见帐内收拾得颇为齐整干净。帐后帅座之前,虎皮地毯铺地,尽现森然威风,前面一张红木宽案,上面摆放着一张羊皮地图,正中赫然“平阳”二字。其中郡王府所在,被一处朱笔圈画,甚是醒目。

    杨起道:“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一队鬼卒入城,若是先将平阳郡的王爷捉住,群龙无首之下,军心必定大乱,既不能再战,自然满城皆惟降服归顺了。”

    祁恬道:“莫非那鬼太子一心屠城,难道还会有意受降纳俘么?岂非大旗一掩,呼喝这许多的凶恶阴兵冲过去肆意屠杀便是了。”杨起受她一问,不禁哑然,讪讪笑道:“我也只是胡乱猜测、张口说说罢了。这王府朱圈,或许只是他们随意一画。”

    祁恬斜眼一瞥,嘴唇撅起,喃喃道:“那白冥既然是无敌将军,一生从未打过败仗,想必作战部属也是严谨慎微得紧,难不成还会胡乱使性,在地图上乱摸乱划,形同小孩儿的家家不成?”

    杨起咳嗽一声,转过身去,忖道:“也不知哪里又曾得罪她了?看她火气不小,此刻还是稍事安静、莫要说话为妙。”祁恬看他颇为狼狈,心中却是得意。原来她心神平复之后,犹然惦记着适才杨起怀中的被他推搡,暗道:“你驳了我女儿家的矜持,我也要羞臊一番你那男儿的颜面,如此方才显得平正公道。”

    却听见黑耄帐外有人叫道:“此刻李牧与那王翦正与魔礼青、魔礼红厮杀,尚有廉颇一路按捺不发。敌不动,我亦不动,且静观其变才是。”

    另一人语气颇是慌张,急道:“若是被那廉颇抢了先机,那可如何是好?”先前那人哼道:“你既然奉我为将,便该诚心诚意地相信我的能耐,如此喋喋不休,实在叫人烦恼。”二人大惊,忖道:“莫非是白冥与那鬼太子回来了?”拾起披风覆盖,躲在帐后一处帷幕之畔,俱是惊疑不定。

    第十七章神枪战魔君

    第七章神枪战魔君

    他二人先前从那蝙蝠鬼探的扇镜之中窥看得白冥的模样,将他与鬼太子撩帐而进,其威猛凛然的气势更是甚然浓烈,不禁心中惶恐,彼此蓦然相视,尽皆无息无语。

    杨起忖道:“昔日甚是欢喜听那李宝说书,他也颇为擅长讲述豪客列传,其中说得最好的一节便是荆轲刺秦的事迹。听闻燕太子丹在易水河边设宴为那荆轲饯行之后,要其带上三物。一者便是红木大匣,内殓樊于期的人头,以博赢政信任之需。

    二者袖中尚有燕国的督亢地图一幅,图中藏匿锋锐匕首,匕上淬毒,以取赢政性命之用,若能斫中,断难活命。三者便是以无畏彪悍的助手相佐,终于寻获得十三岁的勇士秦舞阳跟随,名为随伺之人,实则见机行事,谋夺秦王人头。

    我听他说道秦舞阳进入咸阳宫殿之后,看两侧禁卫军士凶悍,执戈握戟,如睥睨天下英雄之状,竟然不能自持,悠悠然失魂落魄,双股抖颤不已之时,心中犹自好笑,以为舞阳勇士,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如何会被大秦的寻常兵卒唬吓得如此狼狈?今日身处白冥军帐,方知当日的讥讽评议,皆是小儿无知狂妄之言,哪里能够真正洞悉其中的厉害?实在是大无道理、极其荒谬。”

    再看祁恬,也是眉头紧蹙,疑惧之间,更是连大气也不敢轻轻呼喘一口。她那身子只往杨起依偎,贴合得甚是紧密,只恐稍有不慎,从那披风之下露出一个脚头,或是飘出一角衣褶,被白冥和鬼太子瞧见,岂非正是天大的灾祸?

    白起神情颇为不悦,道:“这打仗作战之事,殿下本就外行。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还是少加干涉的好。”鬼太子脸色青白不定,甚是难堪,却不敢出言辩驳,唯恐哪一句话不合,触了白起的逆鳞忌讳,暴跳愤怒之余拂袖而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看白起犹自不满,讪讪笑道:“白将军说得极是!我惶乱焦急之下,未免有些胡言乱语,都不甚中听受用,你切莫要挂心牵怀才是。武安君兵法谋略胜于天人,一个老迈昏溃的廉颇又算得了什么,便是那三眼魔君也是对将军佩服得紧,与我交谈之时,交口称赞不已。”

    白起哼道:“我观此人心思不善,颇为狡诈多疑。他说将的十句话里,只怕是找不到三句实话。殿下也该提防小心一些才好。”鬼太子见他神情肃然,不似玩笑,不由愕然。

    二人随意寒喧得几句,却多有话不投机之感,白起本是武人出身,有话则多,无话则免,不肯刻意曲迎奉承。鬼太子笑道:“白将军军务繁忙,我也不好讨扰。”起身便要告辞。

    白起也不留他,将他送到帐口,引着几个精壮的鬼卒护卫,待回到帅椅,往那虎皮之上一踏,喝道:“进来。”这一声便如晴空霹雳一般,震得杨起、祁恬二人魂飞魄散,骇然不已,暗道:“莫非是被他发觉了不成。”看他将宝剑放在案上,柄握偏内,随时便能拔斫劈砍,尽皆胆寒。

    却听得一个女子笑道:“白将军果然好耳力,我自以为遁身遮掩之术尚能夸耀,不想还是被你轻易察觉。不知将军是如何知晓我在外面?”赫然便是秦缨。杨起忖道:“她果然与那三眼魔君形影不离,只是黎锦却在何处?”

    白起冷笑道:“你那一身的脂粉香气极重,我又对这魔山桂叶甚是敏感,你隐匿帐外不过半丈,我便是想要浑噩无知也难。”秦缨嫣然一笑,不觉多得几分诡异,盈盈道:“原来如此,却是我疏忽了。”

    白起眉头微蹙,道:“不知姑娘此来有何贵干?”秦缨笑而不答,走到帐壁一侧,将悬挂的一个竹篮轻轻摘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布袋轻轻抚弄,轻声道:“外面魔礼青、魔礼红正与那李牧、王翦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不知白起将军为何尚能泰然若之,只用前部军马立栅筑寨抗拒,本部及左右兵马却依旧按捺不发?莫非顾忌对那李牧的敬重、尚有对王翦的同袍之宜?”

    白起不以为然,沉声道:“你在帐外不都听悉了缘由么?”秦缨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是为了留存气力对付廉颇老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