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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依旧替那小世子把脉,开得一个方子,郡王爷与王妃接过观看,奇道:“这上面的药材如何与昨日一样?”青衣道:“药材虽然一样,但各自的用量却有了许多的变化,这医病除弊的功效神奇也自然大不相同。”又向黄松侧目示意。

    黄松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散,众人看得真切,正是那红孩儿的冬虫夏草散,听他道:“这是我家祖传的冬虫夏草天下第一驱恶扶弱之正大光明散,小人身上不多,亦是爱惜无比。但世子康健干系平阳全郡福祉,小人尚是识大体之人,如何能够吝惜不舍。便将这药散送于世子服用,二日之后定然能见奇效。”

    杨起与祁恬不禁面面相觑,愕然诧异之极,心道:“那红孩儿苦心积虑推销药材,也未曾说得如此漫长稀罕的骇人名目。你此时将它奉上,神似坦然,眉目间却有意彰显一些戚戚之色,莫非尚有其余打算不成?‘

    郡王妃冷笑道:“什么天下第一的正大光明散,我却如何未曾听说过?”她说话间无意往前走得几步,离众人更是近了一些。杨起只觉得怀中微微一颤,不由凛然,忖道:“她身上妖气好重,竟让我这干莫小匕感应如斯。只是她是堂堂王妃,本该流溢富贵荣华的气息才是,可见得非同寻常。”心中疑窦丛生,欲待横竖打量,看她扭头盈盈而去,径直进得了罗帐之内。

    郡王爷却是深信不疑,笑道:“昨日里已然见识过几位神医的本领,果真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叫人好生羡慕称赞。这药材既然号称是天下第一的正大光明山,自然也是神效无比,可以生肌肤、活死人了。”

    青衣脸色微微一红,却不说话。黄松浑身一颤,继而躬身讪讪道:“王爷实在过誉了,这药散虽然奇验,可以生肌肤、驱疾病,但毕竟不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金丹,如何能教死人还魂?”

    郡王爷一愣,拍掌笑道:“黄神医说得极是,人间药材千万难数,但即非天上的神花异草,自然不能让亡者复活了。”小心接过那冬虫夏草散,鼻子嗅嗅,手指轻微拈捏,便看其眉头紧蹙,神情甚是肃然。

    黄松脸色大变,又窥破不得他的心思,心中惶恐,低声道:“王爷还有何不妥?”郡王爷叹道:“你好心奉敬,我自然是颇为欣慰,但此药如此珍贵,若是平白无故地收下,委实心中忐忑难安。”

    杨起看黄松面有喜色,却是转瞬即逝,那青衣颇有赧然,低头不语,啊呀一声,几乎唤出声来,暗道:“他昨日还是噤若寒蝉、唯唯诺诺,深恐稍有闪失,便会大祸加身。如何才过得一晚,便有胆气讹人钱财,便不怕一旦识破,从此性命堪忧么?他要胡为倒也罢了,为何还将青衣拉将?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四人依旧回到小院客房,不多时,便看几个婢女家人捧来红木托盘,揭开锦缎,尽皆金银珠玉之物,只说是郡王爷的一些心意,无论如何不能推辞。黄松也不客气,寒喧了几句,送他们出去,又将房门小心掩闭。

    杨起道:“你要了这许多的钱财,若是不慎忤逆了王爷,又发觉那冬虫夏草散谁能培元扶正,但终究不能驱散世子的鬼气,岂非大大的不妙?那时刀斧加身,便是有十条性命也要丢尽。”

    祁恬呸道:“我们在外拼死拼活,好一番担惊受怕。你在屋内安然睡觉不说,还谋计盘算这发财之道,实在是不甚厚道老实。”

    看青衣不能言语,又斥道:“他有时见钱眼看,不能识别得其中的厉害。你年纪虽幼,见识却要长他十倍,如何也不能省得道理,一并勾结胡闹?今日看那情形也该知晓,那郡王爷无甚心机,她身边的王妃却绝非与人为善之辈。倘若因此丧命,岂非成了莫名鬼魂,死得极其冤枉?”

    她心中犹为忿忿,喧泄不得,又对黄松喝道:“那时你也不用唏嘘感慨,只到地府便能见着那战国的四大名将了,从此作一鬼卒,麾下长久追随仰慕。”

    黄松不以为然,拍拍脑袋,笑道:“受他一些进赐又有何不可?我们一者替他的幼儿医病之伤,二者小乌巢赴凶犯险,都是天大的艰难恶事,如何能够称得上是索要贿赂?况且你我进城之时也已看得清楚,这郡王府盘剥克扣百姓极重,皆是那王妃暗中主使谋划。所谓赈粮济粥,不过是她看世子伤重难愈,便听人劝告,有意积攒一些功德罢了,实在是功利得紧。况且城中百姓若是富足,又何必受她赈济?”

    杨起叹道:“你说那冬虫夏草散两日便能见效,其时小世子若是依旧不得醒转,那可怎生是好?”黄

    松笑道:“我们今晚便走,哪里还用等到后天?”看他与祁恬相顾怔然,不觉叹道:“那小世子性命亦无大碍,只是鬼气甚重,青衣也不能医治。只好今晚翻墙而走,回到城外筝船之上,尽早西行才是。”

    说罢从床下将梯子拖出,得意道:“王府物什极多,少了一个梯子也不曾发觉。如此一来,也免得你束上隐身披风,有去寻获偷盗一番了。”杨起与祁恬不由面面相觑,俱是哭笑不得,齐声叹道:“不想你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

    黄松方要说话,却听得外面有人叫道:“不好了,那承阳寝宫突然失火,寻常清水竟然浇灭不得。”众人闻言,尽皆大惊失色。

    第二章

    杨起惊道:“倘若果真失火,这郡王府上下必定戒备极严,只怕从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看护,莫说今晚逃不得,只怕十天半月之内,要想悄然脱身也是不得。”

    黄松顿时唬得脸如土色,双手捏搓不已,跌足道:“那可如何是好?这情势如何说变就变,难道正是天意使然、造化弄人么?”

    祁恬急道:“此时再要张惶无措也是枉然,何不过去看个究竟。那承阳宫夺人伺候看护,休说是燃星屑火能够引着,便是有人故意纵烧,那等禁卫之下,也是极难酿成大祸的。其中莫非有什么古怪隐匿,尚是不为我几人窥探。”众人闻言皆道有理,不敢怠慢,慌忙便往那承阳寝宫赶去。

    他们奔跑得匆忙,待到得那半月院门之前,一众官兵不及躲藏,正被迎头撞见,不禁大是尴尬。杨起不及思忖,脱口道:“这大火生得诡异,我们且过去看看。”为首的都统羞臊得满脸通红,支吾道:“四位神医但去无妨,此处有我等尽心守卫,断然不会教那恶人乘火打劫。”此言一出,彼此俱是一怔,尽皆讪讪一笑,莫名难堪。

    承阳宫外,便看无数家丁婢女往来奔波,挑担提水,交相呼应,皆道:“这火生得突然,又不能畏惧大水撒泼,竟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浇熄,反倒越烧越旺,岂非怪哉?”

    有那年纪较大、资历颇老的苍头、仆妇大声骂道:“此刻正是救人之际,哪里有空叫你在此胡思乱想。”又道:“王爷与王妃尽在小世子寝居,若是有谁救得大人出来,施行赏赐,此后必定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言罢有那胆大心动的,吆喝着将溢湿淋透的衣裳披在身上,努力往里冲锋,未得几步,便看火舌翻飞腾舞,又将他给逼了回来,讶然道:“如何就象那铜墙铁壁一般,竟然连丝毫的缝隙也寻将不得。”

    青衣看得仔细,见火色奇异,愕然道:“这火并非凡火,他们不知底细,终究还是徒然拼搏罢了。”祁恬亦有察觉,惊道:“这与翠竹峰上落下的鬼跌雨极其相似,莫非也是鬼火?”

    黄松神色慌张,颤声道:“那鬼太子的军卒皆被白起策反,此时正在地府阴司才对。他自己尚被魔家兄弟掳走,依时刻算来,正合几百几千里外。这方圆百里本该太平,如何还会生出鬼火?”

    杨起心念一动,对祁恬道:“你我不妨闯将进去,倘若……”祁恬看他欲言又止,略一思忖,已然窥得其心思所想,伸手将背上玉月弓摘下,沉声道:“不错,且莫功亏一篑,留下无穷的祸害。”

    黄松急道:“那大火封门堵院,秉性古怪无比,你们如何进去?”话音方落,便看杨起将隐身披风解下,双手撑于二人头顶之上,相互相持,径直往那火海奔去,竟是没有丝毫的踌躇。黄松、青衣看他们蓦然举动,不禁愕然惊呼,有心上前阻止,却是不及,便看烟雾缭绕、火光炫耀,一切目迷神眩之间,哪里还能觅见杨起与祁恬的踪迹?

    那大火确与鬼跌雨无异,虽是灼热甚然,却不能贯透隐身披风。杨起携着祁恬穿过大门,恍忽间似乎踢着地上的某样铁器,只闻得铿锵有声,却是碰撞得腿脚生疼,定睛一看,却是先前挂在门楹之上的八卦镜台。

    祁恬笑道:“可惜黄松不在此地,若是见着这此物,想必会将那木瓷悉数拔下,只留得黄金台面与那镶嵌的宝石随身携带。”

    杨起微微一笑,不曾言语,心中暗道:“外面火舞冲天,这里面却是无烟无尘,便是大声说话也不会咳嗽呛将。是了,莫非那阴世之火本无阳性,虽是灼热无比,却不能附带其余秉性?”却听见前面一阵恸苦之声,不由惊道:“难道我们尚是晚来了一步,不及救援么?”

    二人脚下叫力,猛然冲出火甬,便看前面失魂落魄站着一人,一时仰头哀号,一时俯身啜泣,赫然便是鬼太子。那罗帐也早被扯下,郡王爷、王妃站在小世子床边,皆是脸如土色,抖如筛糠,神情骇然惊恐不已。

    杨起喝道:“你那筹募的鬼卒皆以降顺十殿朝廷,昔日势力也早已土崩瓦解,如何还不死心,尚要到此为恶生事?”将干膜小匕从怀中掏出,随风挥舞,变成三尺青峰,只待鬼太子稍加发难,便要仗剑除鬼,保得郡王爷三口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