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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起笑而不答。

    祁恬道:“那桁山之东现在是浩荡大湖,但你却不知神魔之战以前,大湖坑穴中却被一座横亘数十里的大山所添没,唤作云翅之舞。顾名思义,便是有白云飞舞、长虹流溢之妙。山上景色极其秀丽,具有无数飘缈风韵,九天的神仙、人间的名士,皆爱携伴敖游其上,纷纷题诗作画、立碑筑亭。最高峰上有一座神迹,便是六角塔,黄瓦灰檐,雕纹琢痕,实则当是将各种法宝升级淬炼的铸炼房,可炼各种既定现成的仙器、魔器及其余神兵利刃。”

    杨起眼中一亮,喜道:“莫非你我的弓匕放入其中,也能淬炼得更强?”祁恬扑哧一笑,道:“此山非同一般,此塔也不同寻常,若是将宝器放入其中煅炼,自然威力更长。”

    见杨起甚是不解,又道:“霓裳剑仙说道,那云翅山本为天下大志雄伟之山,神魔大战之后,应瑶池王母所请,此山被天庭诰封为仙女闺秀之山,专为九重天上各位神仙佳丽修炼的洞天福地。因此云翅之舞被山神从桁山侧畔移出,升迁至九重天界,至此等阶品位大是不同。”

    杨起微微一笑,道:“那第三座‘器’塔呢?”祁恬道:“尚有一座七角塔,却是收集各种残破仙家法器的场所,那些器物秉性灵异,既然不能被用,多少便有些埋怨。天长日久之下,此塔又叫做怨器阁,竟有些邪异之气。”眼波流转,揣测道:“我看前面的这六角楼阁,与霓裳剑仙所描述的六角塔极其相似,想必就是那铸炼房了。”

    杨起愕然一怔,道:“此塔不是已然上得那九重天了么?如何会在这虎王庙中莫名出现?若果真是那铸炼房,为何此地的所有群妖皆要回避而行?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祁恬摇头道:“宝塔如何出现在此,想必是天地造化使然,不过毕竟也是我的猜测罢了,究竟原因,实在不能说出一个所以。若要知晓其中有什么蹊跷,你我不妨进去细细探看一番?”也不待他回答,扯住杨起的袍袖,大摇大摆往塔中闯去。

    六角塔看似纤丽,入得里面,方觉得竟是广阔无比。祁恬啧啧称赞,笑道:“看得塔门的碑谒,那一句‘红颜最喜花红粉,宝塔虽奇立凡间’,莫非是天上的女仙觉得这‘器’塔过于男儿铁血,或是工匠气息浓重,与神界仙境的无限旖旎多不协美?于是只留下那云翅之舞,反倒将六角塔降落人间,结果被虎王候所得,立于此处。”

    杨起道:“如此最好!若是这果真就是铸炼宝塔,便该仔细探究一番精意打造的道理,我们也好借机将玉月弓与干莫小匕好好升级淬煅。”看祁恬一眼瞥来,讪讪一笑,喃喃道:“西天之游尚有老长的一段路程,兵刃愈是锋锐,道途便愈是坦荡顺然,便有万千的妖魔鬼怪阻碍也不用害怕的。”

    祁恬喟然一叹,道:“不过这六角塔却也是一柄极其厉害的双刃剑,既能锻炼得兵刃,但倘若手艺不纯,技艺稍有瑕疵,那也是一样能够损毁器物的。”杨起顿时瞠目结舌,苦道:“如此一说,还是不去铸造的好。”

    他二人绕着塔梯往上走去,第一层至第五层尚无什么奇异,待转上第六层,祁恬看得其中的一间屋子铁锁紧闭,正挂着一块“升炼玄妙”的牌匾,不觉笑道:“这就是铸炼房了,里面是神奇玄妙,或是如普通的铁匠铺子无二,实在叫人好奇,不妨进去看看怎样?”

    杨起看铁锁森森,似乎颇为沉重,门上扣环之上又以粗若儿臂的铁链环围缠绕,叹道:“你说得甚是轻松,难不成要我们将大门砸开,公然闯荡进去不成?”祁恬不以为然,咦道:“这里有锁么?怪哉!怪哉!明明是通畅的大道,我却没有看见什么门锁铁链。”

    @奇@杨起苦笑不得,忖道:“我只说了门锁,合成说过什么铁链?你若是看不得也觑不见,如何会知晓其中的究竟?”未及说话,看她笑嘻嘻地走到门前,将玉月弓摘下,与那门锁轻轻磕碰,便听得嘎哒一声,锁落门开,竟是好大的一个门户。

    @书@杨起大是诧异,一时却说不得话来。祁恬吐吐舌头,得意道:“这铸炼房与众不同,但凡有得什么宝兵仙物,若是能够被它识别承认,门上大锁与那铁链便形同虚设一般,无功无效。若是来人器皿为其不屑,你纵然是万千的斧头无数的刀枪,那也是劈不开一分一毫的。”

    @网@杨起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它也只是一味地区分淬炼升级的良劣,而不分神魔妖道么?”祁恬颔首道:“不错,因此六角塔又叫公正无偏塔。”二人相视一笑,俱是欢喜雀跃,更不迟疑滞缓,快步走了进去。

    第十五章虎王妖僧

    二人进到塔内,见其中赫然整齐摆放着三个大盆,俱是一丈见方的宽径,二尺约余的深透。盆下各有石台一座,刻八卦爻符,细细观看,却与寻常的卦爻有一些不同。无论是伏羲之先天八卦,抑或是周王之后天八卦,阳爻尽皆以一道连贯的长横代拟,阴爻则用二段短横示意,代表天地造化、万物乾坤。

    而这三个石台阶面的八卦,除了阴阳二爻之外,尚有三段短横的爻符,却不知就是何所指?若说是神工鬼匠的琢刻失误,雕坏了其中一个倒也罢了,如何三个石座都会具有这等形容?

    杨起虽是好奇,但揣摩得半日,只觉得符文艰深无比,始终体会不得其中的玄机,不由忖道:“这卦爻如此奇特,莫非只有神魔之人或是凡间的饱学广博之士方能读解?台座既然如此,想必上面的三个大盆也自然别具奥妙,说不定便是升级各种法器宝物的悉数事宜。可惜我才识浅薄,不能窥看得其中涵意,徒然嗟叹而束手无策,也不知她受了霓裳剑仙的传说,可能对之译注真切、解读分明?”

    他心念如此,于是瞥眼往一旁观看,却见祁恬也是眉头紧蹙,一指时而轻弹,时而抿唇压齿,全然一幅迷惑不解的浑昏模样,不禁喟然一叹,气息间,多少有些失望。

    左首的一个大盆通体皆是金黄铜鎏之色,盘前以小毫篆体铭刻着“仙来擢升”四字,有古朴之风,如苍松迎客、叠翠迎门之感。盘周不甚光滑细腻,配十二柳叶亮甲鳞,贯三七红莲吉瑞草,中间更以许多拈珠龙骧纹首尾呼应,相衔相连,绵亘不息,正是“九重天上神仙宝,太君炉前不自惭。汝炼金丹我煅剑,擢升宝盆最稀罕。”

    中间的大盆风景又有一番不同,更是黑中透亮,如乌海浪涛,昏暗汹涌,隐约可见红朱流溢,甲足弄潮。两侧带着一个圆扣的悬柄,如鼎耳一般。同样在盆前雕琢着“执耳魔山”四字,虽然看将整齐却颇有一些森然之息,似狮虎睥睨、豺狼瞪视之意。正是“化外魔器能争锋,撼天无畏射大鹏。如此魔盆走一趟,脱胎换骨更威风。”

    右首的却是一个如锅铁盆,刻天地百花,纹乾坤生灵,走兽飞鸟栩栩如生,虫蛰皮毛跃然求动。便看它们姿态各异、神情活灵,彼此簇拥环绕间,却是“余者皆来”四个龙飞凤舞的小字。字形旖旎,终究不能掩藏江水的风情,勾勒细致,毕竟难以遮盖青山之婀娜。正是“非仙非魔又何妨,尚有锋锐如鱼肠。乾坤盆中多锤炼,照旧能上神兵榜。”

    杨起啧啧称赞,道:“虽然知晓这三个宝盆绝非凡物,却不能知道彼此之间究竟有何区别?未免有些遗憾怅然。”

    祁恬笑道:“这有何难?一个盆是只能盛放神仙物皿,一个盆却是只识得魔家宝物,余下或能淬煅的种种,自然就是放入第三个盆了。那十二个字都依然标书得明明白白,你不好读书,所以看得不甚明白了。”

    杨起看她有意笑侃,心中颇为不服,忖道:“你腹中的墨水未必就比我多,识得几个字已是不错,何曾变得阅历浩翰、见识竟然这般广博?是了,必定也是那霓裳剑仙所云所授,你好奇之下,于是悉数记忆,此刻反倒刻意卖弄。”

    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二人脸色一变,不禁面面相觑,暗道:“我看虎王庙中的小妖皆对此地忌惮畏惧,尽皆视其如瘟似疫,唯恐避之不及,如何还会有人过来探看?”情急之下,四目穷索,眼见得一处满是灰尘的帷幕之后尚有一处厨壁,不及思忖,慌忙便钻将了进去,里面空空荡荡,虽不甚宽敞,却也不是太推搡挤簇。

    不多时,铸炼房的屋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人咯咯笑道:“好了,好了,进得此房,便再也无人过来干扰胡闹,正好与姐姐您安心地说话。啊呀!多日未曾叙旧,小妹我实在是挂念得姐姐甚紧,妖魔一家,如鱼似水,我这鱼儿可是极度脱水虚弱的。”言罢又是一阵笑声,虽然清脆悦耳,宛如风中的细片铃铛,尽显热情洋溢之念,但被隐匿在橱中的二人听来,却正是事故圆滑之极、奉承阿谀无比,甚是不能受用纳听。

    杨起对此笑声最是熟悉,电光火石闪过,蓦然想起一位故人,心中不觉凛然震颤,暗道:“如何是她来了?言语如此亲密无间,却不知口中的姐姐究竟是谁?”

    惊疑不定之下,便要透过橱门的缝隙往外窥探,却被祁恬拦住,只觉得她将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依靠过来,在呼吸醇麝、娇香如兰之间,听其嗫嚅道:“你与敛财管家昔日的亲密伙伴、今日的莫大仇人,如何便同随影的阴魂、追息的恶鬼一般,悄悄入得山门之内,偷偷潜入大庙之中,竟也跑到这六角塔中寻幽探奇来了?”口中说得不是旁人,正是那数次无情、屡番绝意,每每几乎取了大家性命的女魔头秦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