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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嫌多哈哈大笑,揶揄道:“你二人为何如此胆小,不过是些女意男身罢了,有何惧怕?”一指西首的六间石屋,笑道:“那西侧的屋子颇有不同,挂清黄罗帐,放着清黄枕被,住了六位男宠。我若是不说,你也能猜将出来,自然就是西宫了。”

    冷不防从其中一宫冲出一位油头粉面的大汉,将他拦腰抱住,满是虬髯胡须的一张大嘴贴在不嫌多的脸上,嗲声嗲气道:“你好久不来,却将我想死了。”不嫌多急道:“你要做甚,还不松手?”就要拼命挣扎,却不料那大汉的气力颇大,双手钳抱便如铁箍一般牢不可破,始终不得动弹。

    不嫌多看黄松二人愕立一旁,慌忙叫道:“快摇铃,快摇铃。”嫌不多蓦然惊醒,忙不迭地从袖中掏出一只铜铃,叮叮当当摇晃了起来,便看那虬髯大汉双目发直,松开怀抱,转过身子回到“西宫”洞中,仰头便是大睡。

    稍时听得洞中呼噜一片,黄松仔细打量,原来是那铃铛叮当之下,所有的“娘娘”都已然沉寐深寝,再也不能吵嚷胡闹,不觉心中稍安。

    祁恬藏匿在后,低声道:“所幸我们跟随在后,如是与他们一般被这许多的‘娘娘’召唤,牵拉拽扯,岂非大大的糟糕?”

    杨起亦是心有余悸,叹道:“如此看来,鬼怪或是阴恻,或是凶恶,皆是顺应其本来的秉性,不故作,不矫揉,竟是要比这些不男不女的宫人可爱了许多。”看不嫌多三人往一处内洞钻去,不敢怠慢,急忙奔跑过去,携着祁恬,绕到了一处石厅,便见当中好大的一个铁笼,长宽各有八九丈见方,栅栏以精钢炼铸,粗若龙臂、亮如乌金。

    笼中的家俱物什一应俱全,床上盘腿坐着一人,果真便是那乌麒麟银瓶,只是双足被一条粗链束缚,虽是依旧儒雅,但难掩几分狼狈困窘。他看得黄松,不觉震愕,喟然叹道:“你我如何这般有缘?我被那秦缨与雌妖捉来,你也不能独善其身,竟千里迢迢跑到此地与我作伴。”

    黄松看他神色木然,较念凤村时更有了几分平和,便不似先前那般哆嗦畏惧,只是心中尚有三分忌惮,不敢失礼,轻声道:“我被金尾雉妖捉来,也是无奈之举。”

    不嫌多将笼门打开,也不推将呼喝,只请黄松自己进去寻着一个位置歇息,笑道:“你们两个相熟在此能够相聚,共渡难关厄难,却比那外面的许多‘娘娘’不知幸运了多少。他们心神紊乱,已然不辨不识、浑噩怅然,任由那雌妖随心所欲地摆弄。”

    一瞥银瓶,道:“他虽然魔力大半封禁,但尚有余力自卫。你无依无靠,还是按照我教你的那个法子行事。”黄松不能违逆,苦道:“在此幽深地宫之中,既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只好充将一回黄鼬大仙,但求保全清白而已。”

    不嫌多与嫌不多相顾一视,劝慰道:“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口口声声说道自己是行善慈悲之人,若非谎言,必定能够得到老天的关照,何须如此惊恐惴惴?我们若是另外寻着饭东,便想法子将你二人营救出去,只是听闻银瓶脚上的铁链是邪玄金石打造,若非有神兵利器在手,只怕不能释放。”

    银瓶淡淡一笑,抱拳道:“多些两位关怀,造化若是眷顾,莫说一条铁链,便是十条、二十条,只怕也为难不得。”

    杨起与祁恬藏匿在石柱之后,听得银瓶言语,不禁面面相觑,皆是不解,忖道:“他若是尚在寻药求方,此刻被金尾雉妖困顿地宫,正该烦恼焦躁才是,如何说话却是这般漠然清淡?莫非是呆将的时日长了,心灰意冷,便同外面的‘娘娘’一般,断缺了逃跑的念头么?”见不嫌多与嫌不多抱拳还礼,讪讪离去不提。

    杨起正犹自思忖间,却被身畔的祁恬轻轻推搡,听她低声道:“那银瓶先前为秦家大小姐偷袭,受陷于缚仙金绳而不得挣脱,却不知究竟被怎样封禁了一身高强的法力?你我倘若此刻出现,若是对他救援不得,单单只将敛财管家从铁笼释放出来,只怕此人气愤恼怒之下,又要招惹一番无穷的埋怨,甚或重树那宿敌旧恶也不定。”

    杨起闻得其中言语忧虑,正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心思,不禁喟然一叹,方要答话应承,却听得里面银瓶哈哈大笑,颇为肆意张扬,朗声道:“我先前还在愁苦不已,眼见得妖链森森、坚韧不断,壁栅累累、网罗紧密,正不知要寻将一个什么样的法子,也好冲出这甚牢极固的铁骨樊笼?此番机缘巧合,苍天将你送来与我作伴,可谓那重见天日之时、扬眉吐气之际必定是招手将至,堪堪不远矣。如此甚妙!如此甚好!”

    黄松大是愕然,旋即依旧一幅愁眉苦脸的不尽模样,喃喃道:“你说这话却叫我无比羞惭了,我不过是寻常的佃户凡人罢了,非仙非神,无法无道,哪里经受得起你的极重指望?我若是有着一身强悍护卫的本领,三拳两脚便能将妖怪打跑,又如何会在郊野小憩之间,竟被人莫名奇妙地套在袋中,拖拽到这地宫之内?”杨起与祁恬不禁面面相觑,忖道:“原来他是睡梦之中被人掳掠,如此说来,这委屈受得也的确冤枉。”

    银瓶不慌不忙,笑道:“黄水岛上初识,便已然见识得你的畏惧谨慎,其时背上尚有一柄桃木道剑,虽然不能大用,却以为能够壮势助威,精心凝神。此刻旧人依然,木剑不再,可见你早已消遁了降妖除怪的剑仙宏愿,至此一心就是那市井民生,安养生息而已。既然我熟谙于此,若是再盼望你能斩断妖链、振臂震笼,岂非与那强求西头日出、明月晌午一般么?”

    黄松甚是不解,口中支吾不定,竟不能应答,胸中却颇为不服,暗道:“我知道你本是化外魔山的丞相,胸怀锦绣、心机盈然,那腹中盛装的墨水文字自然比我这粗俗之人要富裕得许多。

    只是目下彼此都是那金尾雉妖的阶下囚徒、抗逆‘娘娘’,再说这些文采风流、打哑猜谜又能有得什么作用?何不索性将话语痛痛快快地吐将出来,说得明明白白、通析透彻,岂非都要轻松许多?”念头如是,毕竟不敢出言顶撞,陪笑道:“莫非你还有什么逃脱的计谋不成?”

    却看银瓶诡异一笑,将盘腿轻轻放下,轻轻揉搓摇晃,待经络通畅顺和,大声道:“不知小兄弟尚要躲藏到何时,莫非是隐匿于阴暗之中,看得我二人的狼狈光景,颇有幸灾乐祸之意,竟然窃窃暗笑、隐约取闹不成?”

    黄松冷不防听他大喝,唬将得一跳,奇道:“你要唤谁出来?”话音方落,便看石柱后面转出二人,待看得真切,愕然惊讶,继而呵呵笑道:“幸甚,幸甚!果然有救了。”

    他手舞足蹈之间,无意看见银瓶斜眉吊目,满脸尽是揶揄之色,不觉羞臊得满脸通红,耳根赤烫无比,暗道:“是了,你早已知晓我四人从来就是公不离婆、称不离砣,我既然被人捉来,杨起与祁恬必定会努力搜救,不离不弃的,所以失了焦躁苦恼,反倒安然惬意,一味静心等候便是了。”

    灵光一闪,又是一个心念,忖道:“你是奸诈之人,我却憨厚老实,自然思谋不及你的一半远虑。你是魔山贵人,我是凡间布衣,才情素养岂可相提并论?何况你在大风大浪之中厮打翻滚,我不过是一介安分守己的乡野小人,稳重果断不及十之其一,那也正常。如此种种,历历数来,皆是寻常淡然之极,我又何必耿耿于怀、自惭形秽?”

    祁恬故作不悦之色,佯嗔道:“好你个只知道敛财聚宝的黄大管家,委实是好大的架子、甚高的目光,莫非那一双小眼之中,惟有璀璨黄白财物、堂皇金银珠宝、炫耀翡翠珊瑚不成?他银瓶尚且有得八分自信,能够料知我二人必定会追侠求义,势必排除万难前来营救,你却手足无措,竟然觑视玉月弓与干莫小匕如同无物一般?瞬间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待他应答,一拍巴掌,若有所悟,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整日里嘟哝着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昏话,难不成陷身于地宫之中,还在寻思着给那不嫌多兄弟金钱贿赂,逃脱升天么?既然如此,我与杨起岂非正是不识时务,自讨没趣,厚着脸皮要被你戏谑一番?也罢,还是就此打道回府的好,只在才情谷中等候才对。”

    黄松看她引着杨起,做势欲走,心中大是惶恐,跌足道:“我也不是不记得你们,只是以为这地宫非同其他,即在禁院之中,又为许多的柴禾遮掩,最是虎王庙中的隐蔽之所、藏匿之处,人迹渺茫、无影无踪,你们若是与山神、土地没有交情,如何能够探看得此地的奥秘?不想果真是造化使然,还是能够在此相聚。”

    杨起看他窘迫焦急,不觉笑道:“你也该知道她的脾性,最是淘气调皮之人,方才的恫吓,不过是故意玩笑罢了,倘若当真,岂非正是上当冤枉?”

    黄松蓦然惊觉,讶然道:“不错,我一时张惶,却中了她的心机埋伏。”不觉瞪视祁恬,看她嘻皮笑脸,全然一幅不以为意的神情,却也无可奈何、哭笑不得。

    杨起看黄松叹息,心中似乎犹难释怀,暗道:“玩笑若是太过无度,只怕就要生伤。”灵机一动,笑道:“她也是好奇活泼的性子,听说这地宫既然是那金尾雉妖的旖旎床帐、风流台炕,虽然厌恶唾骂,不屑一提,但好歹也要下来见识品鉴一通。她的主意既定,你也只好随将,是拉将不得,扯拽不住,倘若强加阻碍,只怕就要反目。”

    祁恬啊呀一声,惊愕得瞠目结舌,连连呸道:“你胡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