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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9h9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霸鼎尊 > 10 第十回 酒寒边城雪飞天
    自九江沿西北直上,过天水至武威。此乃祁连派地界,天竺进贡的胭脂自此入境中原,故又称“胭脂山”。祁连山连着三座边疆大域,除武威外还有张掖、酒泉,朝廷在此设北庭都护府。那酒泉位于祁连以西,汉时皇帝送酒给塞外霍去病庆功,霍去病见人多酒少,便下令将士把酒倒入泉中,登时水中充满了酒香,全军开怀畅饮,故名酒泉。再向西便是玉门关,而玉门关至北便是铁骑帮据点马鬃山的所在。

    不知众人已走了近两个半月,最先头的队伍已然越过青海湖,达至武威。一路上众多豪杰纷纷加入,致使人数愈来愈多。宁娶风曾向盟众言道,先去祁连山,让掌门陆云农将彭采玉带出,而陆云农此时不敢胡言搪塞,只得实言相吐,原来那日游牧父女为铁骑帮年掳时,彭采玉也一并被抓回马鬃山寨。那里地势格外峭凌,当真易守难攻,万夫莫开,铁骑帮掠来的食粮可供他们四年不下山,因此强攻亦非良策。但无论如何,群雄都纷纷要走绕过祁连山脉,到马鬃山要人。宁娶风虽为盟主,但不便有忤众意,心中暗暗焦虑,盼望卓酒寒可早一步抵至铁骑帮。他以地势高峨,天气酷寒为由,要队伍尽可能慢行。

    此时卓酒寒身负“沉碧”正纵大宛宝驹疾骋于野,大漠苍茫,孤日当空,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入髓刻骨的雕鸣,朔风渐起,缓缓布起了密密彤云,轻雪雰雰,正是“铜壶滴漏梦初觉,宝马尘高人未知。”

    也不知跑了多久,卓酒寒遥见一楼兀立,影绰渺然,挂着十几个大红灯笼,俨然是遥居寒漠的中原人士在此开的客栈。他将“沉碧”外的布裹得严严实实,促马疾行二三百步后,一展风氅,快马骤停,冰雪扬激,滴水飞檐。屋内跑出一个西域打扮的店伙计,满面堆笑,先咕噜着说了一句,又咕噜一句,再用地道的江南话问道:“客官您真是汉人呀!”

    卓酒寒道:“我这身打扮,你看不出来么?”

    那伙计笑道:“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店伙计……”卓酒寒一扬马鞭道:“此去马鬃山多远?”

    那小二脸色陡变,勉强笑道:“什么?……你……小人没听错吧?哟……客官您去那儿干嘛呀?”他悄悄俯上去道:“那儿有响马子。”

    卓酒寒道:“我去自有我去的道理。正像,你这山野小店敢开在玉门关外一样,必有道理。”

    店伙计强笑着,牵过缰绳道:“小店的草料很精,包它饿不着。小店的马槽有许多马,都不及客官这匹威武神骏……”

    卓酒寒打断道:“店里有很多人吗?”

    店伙计一愕,道:“是啊。小店蒙客官吉言垂睐,生意兴隆嘛。”

    卓酒寒步入店内,一阵浓郁的酸奶的酒香直冲鼻而来,伴着阵阵的烧牛肉香味。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凶恶,抑或时世凶险,众人皆有严防之心,故卓酒寒一进门,四面八方近六十多双眼睛一齐狠狠地瞪住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亦从身体内揪出来。众人已纷纷将大拇指按在刀鞘出口之处,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卓酒寒在一角落坐定,少顷,热菜上齐,酒已烫上,卓酒寒取来一小杯,自斟自饮。但听对面有几个膀阔三亭的彪然大汉正粗犷地谈论着:“那庐山大会上,小倭子竟将聂先生打败!那聂先生可是庐山五老的师弟呀,武功甚是了得,可那倭奴居然更胜了一筹……”

    门外忽地有人声道:“恐怕这位老兄说得不对。”

    那大汉怒道:“那个王八羔子敢诬老爷扯谎?”话音甫落,门口已闪进一人,但听“啪啪啪啪”四声,那大汉被来人抽了四个耳光,吐了十几颗牙齿,血洒了一地。众人皆惊,而那出手之人不过只门口讲话者的仆从。卓洒寒向门外的正主瞧去那人身材极是魁伟,满脸乱须,长发散在背后,衣饰却格外光鲜。

    店掌柜一见,忙低头哈腰地笑道:“原来李爷光临,请,请,里边请……”

    那大汉道:“这里所有人的酒钱全算我的!”众人寂静之后,一片欢呼,畅饮起来。

    李爷又笑呤呤道:“那倭奴因何得势?非是他武功高过聂灵哲,而是凭仗着一柄乐浪海第一神兵‘草薙’。”

    卓酒寒略略预了一下,暗道:“此地塞外,若寒闭封之所,这人怎连倭人用的使兵刃都打探得如此清晰?”

    那李爷又道:“但后来,来了一位更厉害的大侠,正是咱们塞北人士,叫作宁娶风,他手持一柄惊绝斩,将草薙’生生斩裂,又把那倭狗砍成了十块八块,狗子的血染红了整潭青水。”

    众人惊叹之余,又是一阵喝采,均觉大是扬眉吐气。

    李爷又道:“可那‘惊绝斩’却是一柄断剑,原来它并非世上最利之剑,它便是被另一柄更为神锐的圣器所断啊。”

    众人一听,纷纷摇头,惊讶之极。有人说:“李爷,那是什么兵刃,能把‘惊绝斩’都给斩断喽?”

    李爷轻傲一笑,忽地面色疾沉,指着卓酒寒道:“便是这位爷身上背着的‘沉碧’!”众人眼神波动,忽地齐齐站起,刀锋滚辉,向卓酒寒步步近逼。店小二忙把门一关,也拿出一柄匕首。

    卓酒寒先是一怔,继而冷笑道:“要抢这‘沉碧’,怕是极难,戏却演得挺好,挺感人的。”

    李爷笑道:“愈难我们愈有兴趣。”

    卓酒寒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爷道:“你还瞧不出咱们是吃哪碗饭的么?”

    卓酒寒道:“吃狗食的,你们不是响马。”

    李爷一愣,道:“你怎知道?”

    卓酒寒冷然道:“我说过了,吃狗食的。你是李辅国的鹰爪子罢?我只是很奇怪,我此番来,除了宁娶风外并无人知晓,我虽不相信任何人,可他还需我帮忙,这样害我也不符常理呀。能不能告诉我,是谁通知你的?”

    李爷阴恻恻道:“果然不愧是卓大人之子,当真好眼力!只是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觉失口么?”

    卓酒寒笑道:“不会,你们还有再重复给别人听的机会么?”

    李爷森然道:“卓少爷,你很自信哪。但愿你的本事与你的口气相匹配。”

    卓酒寒道:“不太配,比口气大些。”

    李爷吼道:“还等什么?弟兄们上去乱刀分了他!众人一听,纷纷狂喝,数十柄刀划白芒乱劈而至,卓酒寒背后气冲宵府,布片飞散,将“沉碧”端持在手,疾划出一圈,平推出去,锋环过处,只听“砰砰邦邦”数响,几十只刀头已整齐地被削断,或插入地面,或插入桌椅之中。

    李爷道:“单凭一把宝剑,算什么本事?”

    卓酒寒道:“你们不也凭人多么?”他性格干练,讲求实效,讲话未耽手中剑势,已然斩杀多人,出手既快又狠,并不会因剑是利刃而放松大意,而是不将敌人彻底杀死绝不罢休。李爷的左右手下皆是硬手,却也给剑风迫得无法进前一步。李爷将大氅一脱,拔身而上,持刀砍来。

    卓酒寒促剑疾格,那刀“嘣”一声,刀口被斩去一角,惊讶之余道:“原来是柄宝刀,难怪‘沉碧’截它不断。”

    李爷阴沉道:“没学会你老子的‘血影神功’,怕是支撑不了多久罢?”

    卓酒寒边斗边道:“‘血影神功’未必是天下最强的武学罢?”他的父亲申屠无伤——亦就是卓绝,以‘血影神功’冠绝天下,但‘血影神功’的创始者轩辕氏却是杀害他的仇家之一,自己为父报仇,又怎能用仇家杀害父亲的功夫?就连“血影噬鑽”这等厉害暗青子,他也是非浮危孤悬之时不用。

    李爷渐感拳脚滞顿,他京城功夫本都以大开大阖的铁布衫横练为主,但此时对手神剑在握,自己无以为对,自是不敢放松,缚手缚脚,宝刀虽利也不敢与天下第一名器相斫,只得趋避锋锐。卓酒寒虽与宁娶风一样负有万般血仇,却比宁娶风审慎得多,决不会因愤怒而空门大露,给对手以可乘之机。宁娶风武功愈强,便愈不将空门之缺放在心上,而卓酒寒愈练武功,愈发小心,韦佩之弦,总将自己的状态发挥到最佳。

    李爷见久攻不下,愈发焦躁难安,被卓酒寒一剑穿肩。卓酒寒不待他惨叫,剑头一翻将整条肩卸了下来,腥血狂溅,李爷凄吼一声,全力持宝刀迎面疾砍,卓酒寒长剑狐射,直中他的右手。李爷怕右手再折,强忍剧痛向后一抽,卓酒寒剑锋透柄,将一把百来斤重的宝刀舞在空中,幻化成一簇银花,密难透风。

    李爷直下坂走丸,如穿缟弩,卓酒寒紧追不舍,剑锋一脱,宝刀于空中狂劲回旋,“呼呼”剧响,但见惊红暴洒,李爷的头颅已伴着宝刀飞出去,直至刀钉入壁墙,李爷的脑袋便挂于其上。卓酒寒冷笑一声道:“可惜,还不知你叫李什么。”他本拟实在不成,就以“血影噬鑽”狂射出去,将此间所有人都杀了,但此暗器入体极易,取出却难,万一有人验明尸体死因,察觉到自己的行踪,那可大大不妙。但此时自己已占上风,便消了这念头。长剑左到右递,已杀得现场血淌成河,只余二人。

    那李爷手下虽是好手,却不敌绿剑之利,锋雄华泰,将二人逼得退却十数步,呈僵持之状,卓酒寒道:“二位,我并不想杀你们,自杀罢。”

    那二人短短相觑,忽地打开一旁柜橱,揪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来,那是西北边陲的寻常女子,相貌并不见得如何美丽,却很是净嫩,亦有楚楚之致,但乱发裹面,泪痕独龙犹在,显是哭过,身旁有一具老者尸体,不知是那女孩的爷爷还是父亲,想来本是这二人开店,却被鹰爪子抓住,杀了老人后见女孩稍有姿色,便打算留下□□,然而自己来得太突然,他们只得将这女孩藏起。此时其中一人道:“姓卓的,你敢动上一动,咱就要这无辜之人因你而亡。”

    卓酒寒讪笑道:“哎呀,哎呀,千万别乱来呀,求你们了,不要杀她!”手中却长剑一递,直射而来,那二人见他并不为之所动,便将早想好的另一阴招施将出来:他们暗将铁飞器强放入那少女手中,待见时际便一弹少女的手,铁器疾飞出去,正中卓酒寒右腿骨,“喀嚓”断折,卓酒寒大惊,又痛又怒,刷刷两剑在二人“阴市”、“血海”、“阳陵泉”三穴,那二人亦膝头剧楚,跌倒在地。

    那少女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卓酒寒想放出暗器,却又不甘心,叫道:“你!你!去把他们杀了!”

    那少女甫一听懂,更是吓得直摇头,还不停地抽泣。卓酒寒叫道:“快,他们杀了你的亲人,给他报仇!”

    那女孩一愕,呆滞半响,居然真的拾起一柄刀来,眼光瞄到地上的二人,其中一人惊叫道:“你别乱来!咱们是朝廷秘史,有当今皇后娘娘亲赐玉牌。此人乃叛臣之后,朝廷明令提拿的要犯,你敢……求求你……不要乱来,钉了他,你杀他,咱们兄弟重重有赏!”

    卓酒寒叫道:“他能赏你亲人的命么?”

    那女孩周身一抖,手中之刀沉重地落下,当即砍死一人。另一人吓得屎尿迸流尖啸道:“住手!你莫要杀我,你爷爷不是我杀的。”

    卓酒寒叫道:“是呀,你也不是他杀的,是刀杀的!”

    那女孩听了,像是着了魔,拔起刀便要砍下来。那鹰爪子叫道:“不能怪我,你想,不是那个人,能连累你爷爷枉死吗?要杀也得杀他!”

    少女却毫不在意,又是一刀,血注冲溅。

    卓酒寒长舒了一口气,那少女跑到爷爷的尸首旁,继续低声抽泣。卓酒寒碍于她离自己太远,无法再除去她,便叫道:“你,喂,你快过来!我的腿受伤了,去找个夹坂来……快!”

    那女孩缓缓回过头,撕下鹰爪死尸身上的衣布,向他这边走来。卓酒寒背后已握到了一柄刀,面上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指指自己的嘴,“呃呃”两声。卓酒寒一愕,喃喃自语道:“是个哑巴。”又问:“会写字么?”

    女孩再度摇摇头。

    卓酒寒念她相助自己,又适逢亲人惨死,不由同病相怜,便暗自松开手,道:算了。”那女孩以为他不要自己包扎,转身要走,却又滞住。一会儿,她返回来,拉住卓酒寒的衣角,示意他自己来,卓酒寒接过布,先牵引捺正,将自己移位骨折的地方向前方上方端提,然后远端向相反方向旋转,最后回环、折顶、分骨、压挤,这才长吁一口气,找过夹板与布包扎。他年逾十七,却历经大小三百余战,经验极丰,故此久伤成医,虽不及边城雪高明,却也能照顾自己了。

    蓦地远处传来吞吐之声,卓酒寒自幼习武,听风辨器,知又有人向这边来,而且人数不多,其中三人纳气极粗且迅,可见武功平平,另一人却只听脚踏积雪之音,呼吸声极其均匀纤细,又决非故意压抑,武功应不在彭云峦之下。忙示意哑女再躲进柜橱中,不要作出一点儿声响。自己则四下瞧瞧,见顶层有阁楼,角落很宽,自己虽有伤在身,仍可爬上。除非羡仙遥、宁娶风之流的绝代高手,旁人断不可自这般远的地方听出吐气之声。他拾起“沉碧”剑,沿房梁吃力地缓缓爬上,在那一角坐定,向下俯视。

    但见门口进来四人,两人一排,见到横七竖八的尸首,都惊叹几声,却并不怎样明显,只是四下瞧瞧,见无他人,这才分别坐在一处桌椅旁。卓酒寒暗道:“原来他们并不是一伙的,那便是在路上认识的,目标是同一处。”

    只听其中一人叫道:“这他娘的鬼天气,差点将老子的腿筋冻断!”声音粗豪,河西口音。

    “别光埋怨你的脚了,”一人阴沉地道:“敢问童兄,可知这些死尸都是什么人么?”

    另一人沉寂了一会儿,卓酒寒见他在用脚尖拔开尸首,半响,他道:“练门皆大隐秘之处,肩、背、腰、胸皆是健实得很,是练横练鹰爪功的。”

    卓酒寒一凛,暗道:“这人目光如此犀利,果是高手。”

    “童兄”又道:“杀他们的人武功也并不高,估计不受点伤是不可能的。但剑倒是好剑,创口连半点棱角也全无,又齐整又圆润,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宝剑……”

    卓酒寒愈听愈是心惊,“童兄”续道:“杀人者的武功路数倒是挺杂,看来不见得武功不高,大概是为掩藏自己的门派而故意为此吧。”

    卓酒寒不由若吴地想道,自己哪是什么高手,无非是所学繁杂而已。忽听那“童兄”诧异一声,道:“这……怎么回事,不符常理呀,练外家硬气功的人,居然对迎胸一刀毫不以内力相抗,正中胸口而死……这人就更奇了,刀砍在脖子上,却毫不闪避,世上再高明的刀法,亦不能似这般杀猪宰牛地割切脖颈。”他却不知这二人死于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少女刀下。

    其他三人均觉不对头,眼中显出狐惑与不信任的神色。卓酒寒却佩服有加,又同时心存惕意,觉得此人竟如同亲眼见到杀戳现场般说得八九不离十,的确非是凡俗,想来他的武功亦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四人道:“怕也是和咱们一样,来寻宝的吧,老童?”

    老童听后目光光收紧,冷冷道:“姓陈的,别胡说八道。”

    姓陈的笑道:“怎么,仗你武艺高强,要杀我不成?哼,马鬃山就在眼前,铁骑帮脚下,你敢胡来?一会儿咱们独孤帮主面前好说话。”

    卓酒寒暗道:“原来此二人与独孤舞有关系。这姓童的怕是想反水,只是不知另二人是干什么的,他们又凑在一起打算什么?”

    姓陈的又道:“毛氏双雄是河西大大有名的人物,有何不可告人的?”

    毛氏中的阴沉嗓音笑道:“童大哥不爱说,咱们又何必多事。只是童大哥,这庐山大会中异人宁娶风要将宝藏之秘大白于天下,已成武林公闻,在下与舍弟虽居河西,消息闭塞,却也广有听闻。你也不必这般警惕啊。”

    老童却未领情,反而冷笑道:“人人皆知有宝,却未必知晓宝在何处。”

    毛老二人道:“不是说有宝图吗?”

    老童道:“那宁娶风却未必持有宝图,但他必是知晓宝图在何处。”

    毛老大道:“这我可就糊涂了,童兄,依说这宁娶风的武功可算当个武林中的顶儿尖儿啦,既知宝图在何处,又为何不自己寻宝?却又带上这么多人,你说他难道真的这般高风亮节?”

    老童道:“我看大抵是此行对手非同一般,且人多势众,宁娶风武功再神,单枪匹马,终无所成。”

    姓陈的冷笑道:“你可算了罢!童仕流,那宝图之秘想你也早已清楚,此番回山寨只为单独邀功。哼,我陈入是奉了独孤帮主之命来监视你的,你如不向我汇报详实情况,便是要背叛铁骑帮独吞宝藏!”

    童仕流见他当着外人的面如此□□撕破脸皮地将机密盘出,心中如何不怒,凝然道:“陈入!我童仕流追随独孤帮主二十多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适才你说的独孤帮主是指谁?是独孤舞那贱婢!独孤一氏理应由子继父业,担负我独孤阀复收王土重拾大凉江山的重任。二少主独孤行方才是本帮正主!这消息我得之不易,焉能让独孤舞知晓?”

    毛氏双雄却早就攥紧双拳,毛老大笑道:“原来童兄已获如此珍贵的讯息,此后宝藏一开,荣华富贵享之不竭,恭喜啊恭喜。”

    童仕流知他不怀好意,冷然反问道:“恭喜什么?”

    毛老大道:“你我同为大唐子民,共享盛世,食毛践土,倘若童兄肯归顺朝廷,将藏宝图的所在说出,到时宝藏现世,童兄不仅荣华宝贵唾手可得,更可加官进爵,永世光宠。”

    童仕流冷冷道:“我童家世代效忠独孤皇室,决不侍奉二主!哼,作你李唐氏的狗犬,倒远不如做个强盗!”

    毛老大阴沉着脸道:“你这可是大逆不道,诛九族之不赦重罪。我毛思龙可是忠于大唐,若非瞧你与我兄弟同路,亦不会跟你一个乱党贼子这般客气!”

    陈入见此,觉得毛氏双雄已与童仕流闹僵,正是促成联手时机,否则他陈入三个也打不过童仕流一个,便道:“毛兄,甭跟他废话,咱们把他废了!”

    毛思龙一听,顿明其意,虽说陈入亦非已道中人,但此时三人若不联手,必会被童仕流一一毙于掌下。于是说:“童仕流,你若再不知好歹,非要一意孤行的话,咱们可就不吝得罪了!”

    童仕流淡淡一笑道:“好啊,这是要明摆着动手了?何必刚才说那一通废话?姓童的武功虽是不济,却不致连你们这三个鼠蝼之辈都拾夺不下!”

    毛思虎是急性子,见兄长要对付童仕流,想也不想,自背后拔下一柄大斧,向童仕流斜抡过去。童仕流居然也不返身,另一只手端端伸出,不偏不倚地抓住斧背。毛思虎运了三次毕生之力,却不见半点动静。卓酒寒心中虽佩,却又有些不解,依他性情,任何事皆要做到尽可能没有后顾之忧,如果是他,既然抓住斧背便立时夺下反砍,消除能威胁自己的任何不安全的人或物事,不给对手丝毫喘息的余地,以免稽迟生变。但见他四人动起手来,心中大喜,只盼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元气大伤。

    童仕流蒲扇般的大手骤然一松,斧背后击,“砰”一声将毛思虎砸出七八步。毛思龙还未上前,突觉右腕一疼,童仕流已欺至眼前,以内力倾入其手执之斧,毛思龙的左手竟也十分灵活,接过右手松开放下的斧柄,横扫直劈,舞成了一个亮晃晃的银环。童仕流猛地飞跃起身,大圈转旋,连环出腿,正点在斧背上,如鹤如隼般两翼扑击,轻踹向对方胫骨,毛思龙倒踩七星步向后鸿跃,又将斧子舞得虎虎生风,护住胸前、腹前各处大穴。童仕流见他斧法圆完浑成,一时却也不易攻破,反向陈入抓去。陈入适才并非不想偷攻,只是武功平平,根本插不上手去。他使的是一双短戟,左戳右挑,他知稍有顿挫,便为童仕流寻住可插之隙。童仕流却如长蛇搏击,昂首蓄势,伺机而变。陈入怕为他瞧出自己拳脚中的粗陋之处,为免为敌所乘,由防守转化为进攻。童仕流背后毛氏双雄两斧一左一右同时攻到,且分使“渴驹奔泉”、“寒鸦赴水”、泼风盘斫,童仕流抬身上起,回首直点陈入咽喉下二寸六分“璇玑穴”,陈入大惊,身不由已向后一仰,正被毛思虎的利斧垛入背脊,狂吐鲜血,咯咯叫道:“你……好……”立时气绝。

    童仕流冷哼地声,左拳虚挡门面,右掌横守丹田,刹时鹘起,苍鹰搏兔,摆的防守姿势,使的却是进攻路数。毛思虎见着他胆怯,不敢上前。毛思龙武功较之弟弟与陈入皆是强过,迎他这一招,随势一送,白云出岫,童仕流叫声:“好!”,在空中回转半个圈子,战神掣尾,右拳自门面向外砍出,右掌疾翻,居然拍向对方丹田。毛思龙面腹同时受敌,如何不大是震诧,然而他亦非等闭之辈,嘴含透骨暗青,疾射而出,意图拼个你死我活。童仕流大惊,向后一甩,暗青子呼啸而过,童仕流的脖颈也多了一条血痕,他大吼一声,双掌齐齐送出,轰然直有千斤力道,毛思龙当场被震飞,直落到一张木桌之上,“啪”地桌椅散架,一根木杠透体而出。毛思虎见此悲啸一声,拾起兄长兵刃双斧齐斩向童仕流。童仕流脖颈不住喷血,却依旧神力勃发,猛地架住双斧,登时血肉铸成的两三根指头被斩裂。童仕流竭毕生之力将真气陡然急送,毛思虎动脉震断,来不及倒下便自死去。

    卓酒寒一生见过无数惨烈之斗,对此也并无甚表情,但此时童仕流虽一时不死,却也万不及自己了,于是在梁上喊道:“喂!你功夫不错嘛。”童仕流一惊,抬头看去,沉吟半响,血一滴滴地落在地板上。

    卓酒寒道:“反正你要死了,就告诉我,宝图现在何处?“童仕流冷笑数声,一步步地移向店门口,似乎每一步都艰困无比,最终连店门也没有跨出去,便死在门口。卓酒寒并不放心,怕他暗中使诈,濒临死际再给自己致命一击,于是一步步挨下去,挪到距童仕流两丈左右,拔出背后“沉碧”,瞄准后疾掷出去,正中童仕流头部,当即颅穿脑烂,不论适才是否装死,今次却是真的死定了。卓酒寒这才定下心来,抓起童仕流的衣襟,“哧”地撕裂开来。

    卓酒寒找出半响,却依旧无所发现,不由大怒,拨过童仕流的脸,打算用剑划它十道八道,却突然发觉童仕流紧闭双唇,如此剧痛且在脖颈致命处,他居然不张开嘴,这正如他所说:“太不符合情理了。”卓酒寒转过剑尖撬开童仕流的嘴,舌头底下正压着一团白色的粘湿物。卓酒寒取出一瞧,是张白纸,中有红线,似是专门信纸,然而已被他嚼得异常模糊,能看清的唯有两个字:“女背。”

    卓酒寒大惑不解,来回念了十几遍,亦不知“女背”是什么玩意儿。思来想去,仍不明所以,又突然想到那孤女,转身打开橱柜,见那女孩仍大气不敢粗喘,怯生生地看着她。卓酒寒道:“没事儿了,哑巴,出来罢。”

    那哑女见地上又多了几具尸道,死得异常惨烈,不由十分悚惧,泪水伴着呜呜的哭哑声不住沥落。卓酒寒将尸体堆积到一处,又加了些干草枯柴,点了一把火,焰苗冲开,携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尸首腐钝之气在空气中久久地徜徊弥散。

    卓酒寒取了朝廷鹰犬的腰牌与陈入的寨牌,它们以后必定还有用。他从未想过自己每天都在做一些卑鄙和极端自私的事情,但血海深仇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伤楚,它驱使自己去将复仇的可能与目前自身的能力二者之间的距离拉得近些。他无法选择,因为人类的世界总是这样,老一辈留下的债务由下一代来还,活着的人总是在受死去的人的影响,他们的悲痛大多来自过去,却一直透过时空,控制着他们的未来。他们并不是不想过自己想过的幸福生活,可“幸福”二字必须用某些罪恶生命的灵魂来祭奠。卓酒寒在迷幻之际总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坏人,即使在他看来,自己也完全够不上一点儿好人的起始标准。

    仇恨已浸渗入血液和骨髓,直透灵魂深处。他天性不像父亲那般刚肠嫉恶,而是极严重地染上了母亲的邪滑本性。他可以做的大概不光只有这些,但他不去做。即使没有母亲临终时的严历遗训,他也一定会选择复仇之路,没有不变的爱,却有永恒的恨,这就是世界。

    此后三日,那女孩除了时时拜祭自己刚堆好的一处简坟外,还依时给卓酒寒喂饭,天气酷冷,便在稀饭中加伴阳补药物,以驱严寒之气。卓酒寒骨折并无大碍,休憩几天便已全愈,又想给女孩的爷爷写块匾,便问道:“你爷爷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摇头。她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卓酒寒受她照料,不由心下感激,目光中长期的阴凝邪逸已不是很郁烈了,便道:“就写爷爷之墓,孙女------哑儿立,好么?”女孩愣了愣,点点头,目光中饱含凄楚与无奈。

    五六日后卓酒寒只觉已无大碍,不能再耽搁上山时日,便收好剑道:“行了,哑儿,我要走了。你自己珍重吧。这个地方太也凶险,非是久居之所,你不如回中原比较好。告辞!”

    哑儿一阵抽搐,拦在马前,使劲儿比划。卓酒寒道:“你干什么?让开。”那哑儿忽地蹬鞍上马,坐到卓酒寒前面。卓酒寒一惊,随即便镇定,觉得塞外女孩,自幼于马羊中成长,会骑马也是寻常之事,便道:“你不能和我一块儿走。不过你想去哪儿,我可以送你。”哑儿忽地抓住卓酒寒的手,一双秀目坚定而沉着,另一只手缓缓比划,卓酒寒与她相处多日,已能看懂,那是说,无论天涯海角,我铁定跟着你了。卓酒寒此去极是凶险,自然不想有所拖绊,便道:“你想让我死吗?”

    哑儿摇摇头,却回复一个手势,意为:“你呢,你想让我死吗?爷爷走了,你是我最亲的人了。”

    “我------”卓酒寒的仇恨之心最终提点了自己,冷然道:“我没有亲人。”突然将女孩推下马来,哑儿在地上不住地抽泣震颤。卓酒寒顿了顿,立即叫道:“驾!”马匹四足飞腾,疾驰而去。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已行至马鬃山下。那马鬃山剑阁峥嵘,崔嵬峭立,无中原山势那般奇兀,却显得极是浩壮,白雪作衣,阳光为肤,景致也极是瑰美。疾风狂号,沸乎戾怒,气象雄浑,卓酒寒下了马,步步艰困,忽听箭响,侧身避过,但听一人叫道:“干什么的?”

    卓酒寒转头,见是一队十余人的响马巡逻者,便笑道:“在下是陈入的朋友,这是他交给我的牌子。”

    那队长接过来回瞧了瞧,道:“牌子没错是真的,你------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卓酒寒道:“在下卓酒寒,乃是陈入的朋友。”那队长狐惑地打量着他,道:“陈堂主还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跟陈堂主挺熟,却从未听过他说有什么姓卓的朋友。你既如此说,那陈堂主呢?他为何不亲自回来?”

    卓酒寒道:“只因童仕流起了叛意,陈堂主正在调查宝藏一事,不及回来,便托在下来此报知。在下要面见独孤帮主!”

    那队长奇道:“你?要见咱们独孤帮主?”他又疑豫地道:“唔------你胆子倒不小,可我还是不太相信你。”

    卓酒寒笑道:“你细细打量我一番,记清我的相貌,如实回禀你们的帮主,她立时便知。我与贵帮帮主早先曾有过一面之交。”

    那队长一听,又惊又疑,但料他不敢在此地界吹牛扯谎,便道:“好,你先在这儿候着,弟兄们看住他,别让他给跑喽。我一会便回来。如若事实非你所言这般,哼哼,当心老子将你剁成人肉包子!”

    过了大约两盏茶时间,那队长颠颠跑回来,笑容满面地躬身道:“对不住对不住,原来卓兄弟是我们帮主的至交,方才帮主将我狠狠骂了一通,说若怠慢了卓兄弟半点儿,便要生阉了我------嘿嘿,卓兄弟,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

    卓酒寒先是一愕,没料独孤舞居然如此说话,必有居心,然而自己也有所图谋,二人开诚布公,倒亦非坏事。于是道:“好说好说,在下不通山寨规矩,冒犯之处,也多请担待。尊驾如此热情帮助在下,独孤帮主面前定是要夸赞几句的了。”

    那队长笑成了一朵最难看的花,乐得周身打颤,道:“多承美言,多承美言!”他本须依寨规蒙上卓酒寒的眼睛再进入,现下却悄悄将布扔到身后的雪地里。

    卓酒寒随着他们进入山寨大门口,那门以巨型原木截制成,以铁栅栏与粗长铁链绑固,中有精致的上百处射箭孔,后面居然贮存了大批量的火药桶与硝石袋子。主堡以巨石堆垒而成。不停有骑兵驰来骋去,兵备精良马匹亦是神骏。五百多名刀斧手大声呼喊着操练,声震行云,极是齐整。长梯兵、□□兵亦各自分作一堆习练。卓酒寒暗道:“这已非普通山贼了,竟全是正规军队的式样。看来铁骑帮纵横天下,雄踞绿林霸主之位,倒也真是名下无虚。”

    来到粮仓附近,见五口大磨不住碾动,瓯窭满篝,穰穰满家,确是贮了极多的食粮。待入了正门进入一处豪华庭院,那队长却不敢进,只道:“帮主在大堂内正等着您呢。”

    卓酒寒微微一怔,大步踏了进去,见一男子华服光鲜,正背对着自己,缓缓地呷着茶水。卓酒寒问道:“请问独孤帮主人呢?”

    那队长一愣,悄声道:“卓兄弟,你是不是欢喜傻了啦?这便是咱们的独孤行帮主。”

    卓酒寒大为惊异,料知不好,手触剑柄,随时而发。那人却轻轻一挥手,队长知趣地退下了。独孤行满意地转过头,轻轻地问:“卓兄,在下独孤行,是铁骑帮现任帮主。卓兄说与在下有过一面之缘------还恕眼拙,在下实在记不起来了。”

    卓酒寒见他生得极是高瘦,脸色焦黄如蜡,双腮略微凹陷,一双眼睛却大得很。沉吟少顷,便道:“在下以为铁骑帮的帮主是令姐呢?”

    “她?------不说她了。”独孤行突然止住了脚步,问道:“敢问卓兄,你说童仕流反叛,是反叛谁呀?”

    卓酒寒见他双目炯炯,暴动不安,便道:“自然是反叛铁骑帮,改投朝廷了呗。”

    独孤行缓声道:“也许卓兄并不知情。童家世代忠良,扶持我独孤一脉。童仕流也跟我爹征南闯北,立下不少汗马大功,从未有过二心。不知卓兄此些话语,却又是从何说起呀?”

    卓酒寒见他至多年逾二十,不意谈吐之间如此老练,确是城府极深,这样一来自己更是决不能占了下风,便道:“帮主若然不信,请看。”他自身上摸出三面牌子,皆由玉制,上面刻着篆文“良娣”二字,正是当朝国母张皇后的御牌。

    独孤行亦是识货之人,接过略微一掂,便知是真是伪,于是反问道:“卓兄从何处得来?”

    卓酒寒道:“我杀了童仕流的两个党羽,是河西毛氏,龙虎兄弟,未知独孤帮主可曾听闻?“独孤行笑道:“原来是他二人。”他耳目极众,早就得到消息,知毛氏双雄归顺了朝廷,河西走廊一带已可走朝廷镖队与外国使臣的商旅,这对铁骑帮来说实在是不可小觑的威胁。

    卓酒寒见他面色有所转变,只是眼神仍有忐忑流动,似仍有疑惑,又道:“这次童仕流似乎发现了藏宝图的所在,故而要向朝廷汇报。陈堂主一路追踪过去,托我回来报信。”

    独孤行微微一笑,道:“卓兄弟,你说你以为本帮帮主是独孤舞,那么说来你与独孤舞实有一面之交了?”

    卓酒寒知他与独孤舞乃亲姐弟,却两次直呼其名,可见利害冲突之甚,于是道:“不错。但所谓一面之交,乃是交手之意。实不相瞒,大约在四个月前,在下曾前往庐山,打算盗取五老峰大瀑布下潭底的‘沉碧’。”

    独孤行见他讲话如此直白,倒真情不自禁面呈讶色。卓酒寒见此心下暗暗得意,续道:“然而庐山戒备森严,在下不知怎地就被发现了。其时庐山上似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太行掌门也在。”

    独孤行的探子曾报知张谦与宋师渊密谋抢夺“紫影锋”一事,愈发相信,不由自主地道:“说下去。”

    卓酒寒感到自己已经把握住了主动权,道:“当时有数十名庐山弟子围住我,在下学艺不精,左冲右撞无论如何也突不出重围。此刻宋师渊突然出手,说来惭愧,在下与他打不到二十招,便被他重重一击打下山崖去了。”

    独孤行听得惊心动魄,道:“卓兄弟何必太谦,你如此年轻,能在一派掌门手下走二十招,亦算颇为不俗了。”又追问道:“后来如何?”

    卓酒寒道:“原来山崖后面有一个去处,唤作‘锦绣谷’,虽在庐山境内,却不受庐山派管辖。谷主叫作彭云峦,他好心救了我。”又暗道:“再往下开始任由我编。他已完全相信了。”又道:“彭谷主原来是祁连派门下,现任掌门陆云农便是他的师弟。昔日彭谷主少年轻狂,犯了祁连派的大忌,被祖师宿青海罚出祁连,永不得踏入此山半步。然后彭谷主一路艰辛,最终在庐山找到了安身所在。可后来,他听说自己仍在祁连的妻子产下一个女儿,又喜又悲,只恨不能违抗师训,此生此世只要女儿不出祁连,自己便永远也无法见到自己的亲骨肉。他见我没有久留之意,便托我如果有可能,带回他的女儿,他将永志不忘大恩。可他却救了我一命,对我已是无比的恩德,我虽小人势利,但江湖上无论小人君子,都须以‘义’字当先,方才能对得起天地良心!”

    独孤行见他言辞恳挚,不由大为钦服道:“卓兄如此知恩图报,说是小人势利,又有谁信?”

    卓酒寒暗笑道:“你终究不比你姐姐,如若是她我断然无法骗得。”脸上却一派庄肃之色又道:“但我得先去水中盗取‘沉碧’。于是我再次攀上山峰,却发现你姐姐——独孤舞正与庐山三大高手宋师渊、华叶、陈茶酣斗在一起,居然丝毫不呈败象,果是奇人。她卖个破绽,转身游入湖中,我也跟着跳入。接着我们都来到了一处洞天福地的怪去处,那里有一块巨岩,上面竖插着一柄通体碧透的剑,正是‘沉碧’。我正在大喜之际,忽见你姐姐陡然转身,原来她早发现了我,一掌打来,我躲无可躲,一物却突然窜过我的眼前,接着便倒在地上,四肢冷僵,原来是只兔子,可奇的是它竟慢慢缩成一团,诡异无比。我心中大是惊诧,知若然中在我身上,必也如此。但下一步我却知再也无此番这般幸运了。”

    独孤行暗道:“果然------是我独孤家族的传世绝学‘空空极乐掌’,这位卓兄完全没有骗我。幸好是有只兔子相挡,他可当真是侥幸之至了。”

    卓酒寒见他已完全入彀,又道:“她第一掌未歇,居然又拍出一掌,诡怪厉风竟丝毫不逊前一掌,忽然又一阵更强的劲道将令姐这一掌化得无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

    独孤行抢道:“莫非此人便是羡仙遥?”

    卓酒寒故作惊讶,茫然不解道:“咦?帮主何以得知?”

    独孤行急于听故事,忙道:“这些我回头再详谈。卓兄,后来又怎样了?”

    卓酒寒道:“那羡仙遥不知跟令姐说了些什么,内中有什么申屠老怪等稀奇之话,又说要报什么仇,我听得一头雾水根本摸不着头脑------”

    独孤行脸上一红,心中怒骂道:“好个贱货,给我独孤氏贻羞不说,竟还跑到庐山去大肆宣扬了------”忙扯开话题:“后来呢?”

    卓酒寒道:“后来令姐沉默许久,转身走了。我想连她这样的本事都取不到‘沉碧’,我还有什么指望?”

    独孤行失望道:“她确是空手而归。但这般说来卓兄也是一无斩获了?”

    卓酒寒要的正要这种效果,见他躁动不已,却道:“但我却已摸清了潭下石洞的路线,即便日后羡仙遥重出江湖,众人皆知,亦未必知晓洞中的实际情况,终于,在七月十五的庐山大会上,我趁群雄比武,羡仙遥出潭,宁娶风与人争锋时,大家都没有注意‘沉碧’之际,我终于凭借熟门熟路之便,顺利取到那柄‘沉碧’”。

    独孤行震惊不小,失口叫道:“什么------什么?你取得‘沉碧’了,这是真的吗?”

    卓酒寒这才得胜地笑笑,道:“正是,便在我身上!”他取下背包,一打开,碧辉闪耀,灿胜日华,正是“沉碧”。独孤行见此剑初见天日便能放射出这般奇异的晶芒,更是不再怀疑,只道:“好剑,好剑!”镇定稍许之后,目光中的贪婪狡狯再也掩匿不住。

    卓酒寒又假意叹道:“唉!只是此剑虽是利器,在下武功却是低微,实不相匹配。”

    独孤行强笑道:“原来卓兄是想寻个买主啊。”

    卓酒寒仍钓足他的胃口,道:“非也。在下虽然爱财,却更知此剑名贵,如卖给徒备财富的庸贾贪吏,只怕便要永存宝楼,枉费锋华了。”

    独孤行一听有门,忙不迭地问:“那卓兄打算如何处置这柄剑?”

    卓酒寒冷不丁反问道:“独孤兄------似乎对此剑极有兴趣呀。”

    独孤行一怔,随即笑道:“当然啦,这个自然。习武之人,见到宝刀宝剑,必会如色鬼见到美女,酒鬼见到佳酿一般。”

    卓酒寒不打算再逗下去,凡事终有度,此地毕竟乃是对方领界,自己实在没有平等交易的资格,于是道:“其实,我与独孤兄一见如故,相识恨晚,若非此剑另有用途,只怕在下此剑便要双手奉送给好朋友了。”

    独孤行不觉心头一酸,道:“哦?是吗------”

    卓酒寒道:“当初彭谷主托我带他女儿回庐山,我受人救命重恩,焉能不报?但在下区区无名之辈,人微言轻,根本不足为道,料那祁连陆掌门又岂肯拔冗一见?是以在下要以此柄‘沉碧’剑,换取那位彭采玉姑娘!”

    独孤行一听“彭采玉”三字,心中大震,喜上眉梢道:“什么?卓兄要找的姑娘,彭谷主的女儿,叫作彭采玉?”

    卓酒寒心中更喜,道:“中啊。如若陆掌门肯放人,在下便赠此剑作为回报。怎么,独孤兄听说过?”

    独孤行再也按捺不住,昂天大笑起来,道:“实不相瞒,如今彭采玉已不在祁连山上了。”

    卓酒寒追问道:“独孤兄是如何得知的?”

    独孤行一把拉过卓酒寒的手,道:“卓兄,请随我来,你自会知晓。”

    二人走过七曲八折的一条暗道,处处有手持兵刃的小校站岗放哨。顶部插有许多固定的火把,卓酒寒心下暗暗吃惊,觉得此地果是戒备森严。独孤行将他带至一处大铁门前。四名力士全力拉开铁门,里面竟是一座监牢,只是不似官府中的监狱那般吵吵嚷嚷,而是关押着众多瘦如柴禾般半人半鬼的囚徒,大抵是在此有不少年载了,竟连说话的气力亦没有。直至尽头,又有几间特制的牢房,独孤行示意手下,取过钥匙将它打开,道:“卓兄,你要找的人便在里面。”

    牢门一开,一张清丽可人的秀美面庞迎着微孱的残光映入卓酒寒的面孔。卓酒寒一怔,见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她双目正睁得滚圆,叫道:“臭小子,看什么看?独孤舞呢?叫那贼婆娘过来见我!”

    卓酒寒何等精明,心中猛地一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道:“你小子打哪儿蹦出来的?姑奶奶------”

    独孤行足下轻点,一颗小石跳起,打在那姑娘下颔,随即她说不出话来了。卓酒寒转而对独孤行道:“独孤兄,她怎地跟彭谷主一点儿都不像啊?”

    独孤行笑道:“哦,父女不似,那也是有的。卓兄不会以为在下吃夹棍(耍花招)罢?”

    卓酒寒一愣,忙道:“那又怎么会?独孤兄的人品,在下还是一百个信得过的。既然这样,在下便要带她走了。”

    独孤行大窘,道:“卓兄,你------”手里比划着卓洒寒背后的剑。

    卓酒寒假意不解,问道:“什么------?独孤兄还有别的事要指教么?”

    独孤行心中大恨,摇摇头道:“不。只是此女乃是本帮敌人,否则焉能将她投入牢狱之中?卓兄见她一面是可以的,只是------”

    卓酒寒见他果然还有点儿鬼门道,亦不戳穿,只道:“要不这样罢,若是独孤兄信得过在下,在下便带着她回庐山见彭谷主,让他们父女略叙契阔,一个月后再将她带回,你看如何?”

    独孤行见他捏着自己的软肋不放,只有当场道:“要在下信得过,那自是没得说。但本寨有一万兄弟,要他们都信得过,怕是不易。”

    卓酒寒见他已然摊牌,便一字一顿道:“未知独孤兄有何真知灼见?”

    独孤行笑道:“真知灼见,就不敢当。但在下总得要卓兄一样抵押之物,好留待本帮兄弟安心罢?否则在下无法向兄弟们交待,这帮主之位更无信义可言,自也未必坐得长久了。”

    卓酒寒笑道:“独孤兄言重了。既是如此,在下可得当心你们这班兄弟了。小弟便将此剑为押,只是有个条件。”

    独孤行一听,双目锃亮,迫不及待地道:“是何条件?”

    卓酒寒道:“独孤兄将我与此女送到山脚下,那时在下才可将‘沉碧’交付。不然,嘿嘿------江湖险恶,换作独孤兄,只怕也未必不用此下策呀。”

    独孤行沉吟良久,道:“好!就依卓兄所说的办!”暗忖:“即便你下了山脚,我的□□手百发百中,仍可将你射成刺猬。”回头对手下道:“将方才那位姑娘放出来。”卓酒寒抱拳道:“多谢!”

    宁娶风已率领群雄约一万五千多人至马鬃山脚下。有人叫道:“咱们立即攻上山去!”众豪纷纷叫好。宁娶风道:“敌人也有一万余人,况且马鬃山素来天险所在,易守难攻,且山贼多是南凉国遗部,丝毫不逊于朝廷正规军队。更弗言骑兵骁勇善战,咱们需先在山下安顿下来,再行对策。”诸掌门皆觉有理,便立时安排账蓬,安营扎寨。

    宁娶风坐到谷幽怜身旁,“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不冷罢?”

    谷幽怜咬着下唇轻声问道:“宁盟主,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报仇?”

    宁娶风不动声色地呷着茶,道:“那我报什么?报恩?”

    谷幽怜不由正视他道:“你既不杀我,便是要杀大师兄------杀张谦了?”

    宁娶风冷毒地将目光和张谦那边掠去,见他也正与别的姑娘说话,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半晌,宁娶风道:“为了你,我可以不报仇。”

    谷幽怜周身一颠,起初是感动,但仍有些疑窦,道:“你------当真是为了我?------我------其实,我跟张谦没什么,你若要报仇,亦于我无害。”

    宁娶风暗自怒道:“好恶毒的刁妇!”面上却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你当真愿意帮我?”

    “帮?------”谷幽怜心慌意乱道:“我何时说要帮你了------我,我只是说不妨碍你------依你此时本领,杀他难道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宁娶风“嘿”一声干笑,道:“未必。你完全清楚,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这一点无论是以多少武功都填补不来的。可张谦是个聪明人哪。如果有你里应外合助我一臂之力的话,想来那便容易多了。”

    谷幽怜喃喃地道:“要我帮忙杀了他------”

    宁娶风笑道:“也可以不杀他。在我承受这般多的苦楚后却仍活着之前,我一直相信死是对恶人最大也是最有效的惩罚。谷妹,办完事后,待取得财宝,我会给你留一份最为丰厚的。到时你想各走各的也行,我们在一起重新开始也行。你说呢?”

    谷幽怜有些心动,却又觉得这种行为极似奸夫淫夫全力谋杀亲夫,但随即想到早在张谦之前,她与边城雪便暗定终身之约。可张谦总像一个晃来晃去的魔影,在她心中久久驱之不散,令她时不时地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她不由道:“张谦不会放过我的------”

    宁娶风一听,便知她的意思,又道:“你是要杀了他?”

    谷幽怜处自那次变故后变得极为敏感,眉目一跳,忙道:“不!不------我没这么说,我不------”

    宁娶风冷笑数声,起身向庐山派营帐走去,迎面碰到了昔日的大师兄展城南,忙抱拳道:“展兄,你好。”

    展城南风盟主竟如此礼贤待己,说不出地受宠若惊,喜形地色道:“宁盟主,您好。”

    宁娶风道:“展兄,我一见你就觉得很是投缘,来咱们坐下聊聊。”

    展城南曾亲眼目睹他将日本队阿阇梨斩成七八块,心中极是悸然,只道:“哦,哦。”

    宁娶风道:“展兄,你觉得咱们此行能攻下马鬃山么?”

    展城南沉吟半晌,道:“此山地处险界,山势起伏不定,要正面攻打,恐怕------极是不易。”

    宁娶风笑道:“展兄和在下想的一样。那么,依展兄高见,如何攻打方是最为有效的呢?”

    展城南这才诧异地看了宁娶风一眼,吱唔道:“您真让我说?”

    宁娶风笑容依旧未改,只道:“说。”

    展城南定了定神,道:“我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自古攻打险要之处,皆不外是两种方法。其一是困城,我们的西域来此的驼队和中原源源不断的食物供给,当可使对方粮草断绝。岂不闻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孙子兵法》有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我们困它三个月------”

    宁娶风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那孙子有没有告诉你,马鬃山顶屯了四年的草粮?你见过一围城就围四年的吗?当初李世民被困木阳城还没这么久罢?”

    展城南吓了一跳,好在他如脂如韦,突梯圆稽,连忙道:“还有一种方法,派探子进去,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马鬃山!”

    宁娶风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反问:“展兄说派探子,派谁去当探子好呢?”

    展城南暗叫不妙,宁娶风不疾不徐道:“我瞧展兄就挺聪明的,能分析得纤悉无遗,能否为我中原武林出一份力?”

    展城南半张着嘴,随即胁肩诌笑道:“不会吧?------这盟主这玩笑开得忒大了------”

    宁娶风笑道:“玩笑开得大了,就不是玩笑了。怎么?不满意?”

    展城南一误再误忙补救道:“展某何德何能,可担此重任?”

    宁娶风道:“凭你的聪明,展兄你知道么,我是佩服的便是你的这份聪明。”

    展城南不由一阵哆嗦,饮恨吞声,只道:“是,属下领命。”

    宁娶风冷笑道:“你进步了。去准备罢。”

    突然有探子快马急报道:“禀盟主,山上似有动静。大匹马贼不知在山腰做些什么。”

    宁娶风心中大喜,道:“好啊,召集各路英雄,咱们同去瞧瞧?”他一声令下,众豪纷纷涌到山脚下。

    却说那独孤行携五十名精悍刀手押着女囚与卓酒寒至山腰。独孤行忽见崖下大批军马,直不下一万五千人,且五彩锦旗飘然,绣着各门派的名号,心中大震,叫道:“别到山脚了!好小子,你敢耍我!”

    卓酒寒道:“我当然敢,可我没耍你。这剑便交给你。但我须问你,这姑娘真便是彭采玉么?”

    独孤行道:“谁来骗你作甚!快,将剑给我!”

    那女囚一见卓酒寒身负的是庐山名剑“沉碧”面色大变,忙不迭地猛摇头。卓酒寒一惊,疾点开她的穴道,女囚叫道:“你是何人?怎会有了‘沉碧’剑?”

    卓洒寒反问道:“你又是谁?如何认得‘沉碧’剑?”他转而对独孤行道:“你很好,你才在耍我!”

    独孤行冷笑一声,叫道:“耍你又怎样,剁了他们!”

    卓洒寒长剑出鞘,映日生出万道华辉,耀人二目,扩风舞润,如日月皎然,如冰坚霜寒,只听“乒乒乓乓”几声轻响,冲上前去的刀手兵刃尽数折裂,手脚乱飞,污血狂溅。独孤行方要上前,卓洒寒忽道:“你要这剑仍是不难,只要你说出彭采玉的下落,我自己去找!”

    独孤行面若死灰,道:“如若她死了呢?”

    卓洒寒一震,道:“什么?”他不由转向那女囚,她也点点头。卓酒寒又问道:“怎么死的?”

    独孤行道:“那日独孤舞率部与祁连派大战,俘获了彭采玉。但彭采玉当时便伤势过重,待到刚投入大牢中便死去了。”

    卓酒寒指着那女囚道:“那么,你告诉我,她是谁?”

    独孤行冷冷地缄默瞬间,不疾不徐道:“是游牧的女儿,游满春。”

    卓酒寒略有讶色,道:“游牧呢?”

    独孤行道:“当日独孤舞抓回游牧父女和彭采玉三人时,我已控制了整座马鬃山。她见势不妙便抓了游牧要往山下跑,她的武功实在太高,几千兄弟居然拦她不住,被她打死了四十多人,但她也受了重伤,可游牧为她所擒,不知所踪。”

    卓酒寒暗忖道:“此时势态极是紧迫,我若能带走游满春,他日碰上游牧,也可以此相胁,逼他交出紫影锋。”念及至此,便道:“也罢,你让我带她下山,这剑也可给你。”

    独孤行知自己凭智是斗不过卓酒寒的,因此实有些不敢相信,道:“真的?”

    卓酒寒运足内力,放声喊道:“我将此‘沉碧’剑转赠独孤帮主,决不反悔,天地可鉴!”

    独孤行见他此言倒是恳挚,便道:“好,你们下山罢!”

    卓酒寒将剑一插入岩,携游满春自后山疾驰下崖。独孤行拔出长剑,映日而耀,心中大是喜庆,却没料适才卓酒寒以内力传音,山下哪怕不是高手的武林群豪也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衍允、韩碧露、羡仙遥等在此之前以凭绝佳目力辨读唇动,此刻又清清楚楚地又听了一遍,再明白不过了。群雄立时大哗,当下便有许多莽汉叫道:“紫影锋、彭采玉已在马鬃胡子手里不算,连‘沉碧’也给他们得了去,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儿?盟主,咱们攻上山去,砍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宁娶风冷视一眼展城南,道:“看来大家都是想尽快取得宝图了。好,就依大家伙儿,咱们强攻上山!”

    羡仙遥见他说到最后一字,目光中黠光掠浮,忙道:“宁盟主,此举只怕是不妥吧?”

    宁娶风看也不看他一眼,问道:“那敢问羡大侠,怎样才算‘妥’?”

    羡仙遥道:“自古攻城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你说的那是马谡。这样讲话的人容易死。”宁娶风悠悠地道:“咱们又不是什么三国争霸,问鼎江山,何必拘泥这种死礼?江湖儿女不通文墨,却知当洒热血,痛痛快快拼搏一场,也不枉活此一生!”

    众豪叫道:“宁盟主说得好啊!”“羡大侠此言差矣!”羡仙遥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宁娶风冷哼一声,得意地道:“进攻。”

    只见一队队各门派弟子,执硬弩标枪长矛直冲上山,蜿蜒而去,军容甚盛,浩浩荡荡,巍巍不绝。山顶众林堡内有长哨吹响,随即遍山皆响,冲荡各崖之间,声声不息。接着木堡内有强箭尖啸而出,形成满天黑雨,众正派弟子猝不及防,当即被射中数百人,或中脸孔或中四肢及胸口要害,惨叫声不断于耳。宁娶风一阵冷笑,知铁骑帮众匪乃北邦夷国遗部,仍是军队;草莽豪杰单打独斗还行,行军作战又如何是对手?群雄搭弓引弩回击,对方却以藤甲盾抵挡,根本穿不透。宁娶风怕众雄失去斗志,不肯再上去多多送死,便拔身狂掠,抢过一弩,搭了九支大型铁箭。箭头涂引火之物,旋即点燃,暴射而出,弓由于拉得太满而崩断,九箭分别射中九人,巨力竟将藤甲钻透,另有一人叠了两层藤甲,居然连盾带人一起被箭撞上了天,落地脑浆迸裂而死。群英大声喝采,斗声昂仰,声声呐喊着向山顶部锋。

    然而仍有不少人中箭,死伤狼籍。铁骑帮精于骑射之术,而相反中原武林人士能避开任何暗器,却不知如何拨开铺天盖地的箭雨。高手如羡仙遥、衍允、韩碧露等皆以手伏足,抢攻为主。衍允将一根降魔禅杖舞得光芒滚掠,劲风带起,只要被稍稍带一下,再凶悍的箭都被拨开,羡仙遥与韩碧露则以袖扫箭。忽听崖顶似有雷霆石钧之意,接踵便是一股焦油气息,伴着滚滚浓烟散入空气中。众从皆奇道:“莫非山上失火了?”正值疑窦之处,突见满天黑雨转为红、黄、白相间之驳杂色彩,轰然作响,似落地秋雷,一团团火珠滚起,四处爆炸,尘石乱溅,血肉横飞。羡仙遥吼道:“那是火药,大家当心!”怎柰即使他内功已然登堂室,入神照,都仍被火药箭与突管□□的巨鸣彻底压了下去。

    六盘派大弟子花翎跑到宁娶风面前,惶恐万分地禀道:“盟主!咱们的人死伤有三千多人了!”

    宁娶风轻轻地笑着,毫不在意地道:“哦?是吗?”

    花翎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不由道:“盟主,我们------我们还是撤吧!敌人的火药太厉害了!”

    “我才是盟主,花爷没忘罢?”宁娶风阴骛地道:“适才说要冲上山的是你们,现下又说要撤,也是你们。好啊,撤下来罢。哼,三千个------三千个!也没多少呀。”

    卓酒寒带着游满春来到山底,却见哑儿牵着他的马,立在雪中,见到卓酒寒,她立时笑靥如花,等又见到他身后少女,脸色随即难看起来。

    卓酒寒没料她竟等在这里,如此寒冷,冰天雪地,她衣衫这般单薄,居然坚持能找到自己。卓酒寒无不诧然地道:“你------你在这儿多久了?”却又忘了哑儿不会讲话,她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已有一夜了。

    卓酒寒笑笑道:“你辛苦了。”他对游满春道:“你爹手中,有‘紫影锋’罢?”

    游满春瞳仁一缩,凛然道:“你倒挺直接啊。有便怎样?”

    卓酒寒道:“知不知道独孤舞将你爹带到哪儿去了?”

    游满春摇摇头,神色惨淡黯伤。

    卓酒寒思度一会儿,道:“好罢。咱们往东北走。”

    游满春奇道:“去哪里?”

    卓酒寒道:“富贵城!”

    时已入夜,宁娶风下令发动第二轮攻击。先行派出五百执单刀挑火把的精悍汉子,趁茫茫夜色冲上山去,将敌方的木堡引燃,然后打开山寨大门,里应外合,内外夹攻。但铁骑帮夜里守备却更为森严,虽然漫天箭雨并无白昼时那般百发百中,中原群豪却也同样无法看得清明,一时间山上惨叫声与喊杀声混杂在各类兵刃的激烈碰撞声中,红色的血狂洒出去,在微弱孱黄的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怖。但毕竟夜里不利于守备一方,已有近九十人冲到山腰,独孤行一声令下,山寨大门齐开,近百名手执骆驼弯刀与铁骑兵呜呜地叫嚣着,驾着大宛良驹疾驰而下,由于占尽了地势,铁骑冲到山腰,还未及动刀动枪,马蹄与刮起的急风便已将数十名中原好汉击得骨断筋折,滚下山去。

    等骑兵冲下崖,山腰间的中原豪杰已伤折大半。铁骑兵们飞快地旋转着手中的圆月刀,每挥动一下,必定抛出一颗染血的头颅或一段肢体。衍允左劈右击,将近处的马匹腿骨打折,铁骑兵被震下马来。韩碧露杀人如麻,毫无顾忌,加之她武功奇高,身形闪动,如电似霆,所过之处尽是残肢断臂,鲜血洒溅。羡仙遥双手各执一矛,在密集如林的战场上支来戳去,被他的矛所触兵刃尽皆脱手,长矛过处亦将敌人的身体钻个□□。此刻又一排排骑兵冲下崖,羡仙遥抢过一只大弩,拉起一支挺矛,全力射出,自侧面暴插入体,居然将四名同排骑兵贯在一枚长矛之中,马匹背空,猝然长鸣倒地,自山坡上滑落下来,后面的骑兵更为前者所绊,死伤无数。正是:“剑光挥如电吗汗昼成泥,刀含四尺影,戟抱七星文。”

    宁娶风在营帐中观察战事,见已方又折了近千人,心中大感快意,但又觉自己虽为主帅,却不可不亲自上阵,于是一展风氅,抢过一匹快马,向山顶冲杀。他虽是江南人氏,不谙骑射之技,但此刻他的内外功俱已臻至上乘,力由意生,巧凭性夺,竞在马背上坐得稳稳当当,内力运处,马儿深感痛楚,奔得更加快捷。他拔出紫剑,一路只用一式,居然叮叮当当接连削断了数十件兵刃,此时他心无旁鹭,手下得极重,剑是充盈了体内真气,与敌方兵器相碰,必致对手死命,还有幸存不死的,也被震断经脉,成了白痴,或成瘫痪,自马鞍上跌下,再被滚滚沙尘后如潮涌至的马匹踏成了肉酱。铁骑帮众人被宁娶风的神勇无伦着实吓了一跳,宁娶风剑气冲处,人被拦腰斩断,下半身却仍牢牢地骑在马鞍上。群雄见盟主如此神威,皆感振奋,士气大增,高呼杀敌。忽有一骑拦住去路,马上大汉似是硬手,练子□□使得如灵蛇吐芯,蜻蜓扑蚊,屈伸吞纳,圆转如意。宁娶风正斗到酣处,根本不想跟他拆解招数,只发一掌,劲气冲牛斗,巨力转参横,“砰”一声烈响,那大汉暴弹入半空,血光洩射连叫也没叫一声,落下时被群马形成的洪流淹没。

    独孤行在山顶处下远望,不由大是骇然,道:“好厉害的剑法!这人如此神威,却还这般年轻!他便是宁娶风罢?”

    二掌柜李三斤道:“下是。此人武功算是当今武林的毫巅绝顶。怕是令姐在他手下亦未必能走上五十招。

    独孤行心烦意乱地道:“行了!行了!不准再提她!她算什么?女人能当皇帝吗?武则天的天下有多久?振兴我独孤一脉,重整山河,须得堂堂七尺男儿。”

    却听一人道:“七尽男儿为人困,一筹莫展。如若是大姐在,凭她石麟之智,敌人焉可连山腰的木堡都攻了下来?”

    独孤行回头,见是妹妹独孤思贞,她年岁尚稚,即便与姐姐独孤舞同属美人胎相,却显娇嫩幼小。独孤行冷冷道:“你这样念着她,你跟她一起走好了!你有本事打退这群南蛮子,解了此山这困么?没有的话便别再说些屁话!”

    独孤思贞轻笑一声,道:“我有这个本事。”

    独孤行根本不打算理她,一甩手道:“带三小姐回闺房!”

    独孤思贞道:“二哥,你若不想给宁娶风摘了脑袋,就听我安排。”

    独孤行冷笑道:“你还能有什么招?投降吗?自爹苦心建起铁骑山寨儿来,三十年了,从未让敌人攻到此处,更从未向任何对手投降服输!”

    独孤思贞道:“没错,可今天发生了这种从未发生的事,便是你的功劳!”

    独孤行怒道:“你------”却颇为意外略微缓和了一下口气,柔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独孤思贞笑道:“你得先答应我的一个条件。”

    独孤傲然道:“至多这山寨寨主之位给你,但帮主之位绝不能从我手中失掉!自古子继父业,待大事一成,当皇帝的只能是男子!”

    独孤思贞充满轻蔑与不屑地冷笑道:“谁稀罕你的破帮主之位,破皇位了?中原虽经战乱,但大唐江山稳固如昔,你少鹅痴妄想,做当皇帝老子的春秋大梦了!”

    独孤行道:“不是就好。那是什么?把你姐找回来?还是要二哥我自杀?”

    独孤思贞见他如此狭隘,以己度人,只笑道:“你说还是我说?”

    独孤行“哼”一声,负手背过,道:“说罢!”

    柳因梦长鞭如神龙吞月,怪蛇盘却,若同活物一般,将周遭接近的人与马尽皆击倒。宁娶风见她武功轻灵洒逸,柔到了极处,是那种纯粹意义上的“无力功”,实用价值极大,可见其师或创此技艺的人决不在当年真正的宁娶风之下,更未知孰强孰弱,只不过她是女子,加之从未修习过高深内力,与宁娶风在习练惊绝斩式之前便练就花须蝶芒手和琴音指大不相同,否则以厚内功为基,再配上一把称手的神兵利器,那时所臻之境便是自己亦无从参详。他不由问道:“柳姑娘师从何人?”

    柳因梦笑道:“家师生性喜静,不爱张扬,盟主恕小女子无可奉告!”

    宁娶风亦笑道:“他的武功比我如何?”

    柳因梦边战边道:“宁盟主的武功实可算是人的体能所能挑战的极限之峰,但比之我师父------恕小女子狂妄,还差得太远太远。”

    宁娶风自是不信,因为此时他的武功实比羡仙遥还略胜半筹,若然在最佳状态全力施出,可与昔年‘武林四极’之首,“血影神屠”卓绝打成平手,即使不如真的宁娶风,却也差得不是很远,这世上又怎能有人与他“差得太远太远”?当下笑道:“柳姑娘何必胡吹法螺?谅你师父活到一百岁,有九十二载功力,亦未必与在下差得如你所说那般远。你师父还活着吗?”

    柳因梦道:“当然,他与我年岁相仿------”宁娶风认定她胡说八道,亦不再多问,回身杀敌。

    毕竟中原武林人士数量更多,况且士气高涨,已有三百人冲至山顶。山顶主堡内的张弩多呈向下倾斜状,故而对于正面冲来的敌人竞束手无策,火药箭则由特殊装置呈孤状抛下,此刻相距如此之近,莫说□□,便是铁骑亦无法再发挥居高临下横扫千军的优势了。宁娶风紫剑一指,三百名大汉发起了冲锋。很快,一架架云梯被搭建起来,破城锤轰轰地砸向山寨主堡垒,此些武器乃中原武林中的粟特工匠所研,乃是千年前横扫中亚西亚大陆的军事强国亚述的独特兵器,另外还有两架大型投石机,西域产油极多,点燃石油发射出去,立即燃焚,此物被亚述人称之为“大苍蝇”,昔年便是以此攻破了叙利亚古国的首都大马士革。

    对方堡顶亦牵出五台大型投石机,向下轰轰砸去,不少刚攀上城头的武林弟子都被砸了下来,脑浆迸流,身体扭曲成轻轻的一团。城外亦投出无数火把,外层巨木制成的门立时燃烧,加之城外不时有“大苍蝇”射入油弹,主堡除石制内堡外,外层的木门已成一片火海。放眼四顾,满目疮痍。成河的血似被火所点燃,呼啸着直冲向寂落的星穹,愁云惨黯,似也在哀伤这伏尸旷野,白骨为墟的惨象。

    宁娶风喝着茶问:“死伤了多少人?”

    火云门掌门栾明杰禀道:“迄止现下,我部已杀敌五千,又有九百降兵------”

    宁娶风“啪”地将茶杯摔到栾明杰脸上,杯在掷出之前早已潜运内力,飞出便碎,残片将栾明杰的脸划了三四道又长又深的血口。宁娶风不紧不慢地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妈妈呀?我问的是咱们死了多少人!”

    栾明杰又惊又怕,低首道:“全部算上------也有四千七百多人了------”

    宁娶风皱了皱眉头,道:“这么说,还是人家死得多。对了,你怎么不死?嗯?”

    栾明杰耸动视听,连退了四步,跪下道:“属下只是------只是侥幸而已------”

    宁娶风弹了弹放在茶几上的手指,道:“我看出来了。凭你的本事,就算临阵脱逃,亦未必就不死。”

    栾明灰“咚咚”地叩着头,连连道:“是,是------”

    宁娶风凑近他道:“你心中很恨我罢?”

    栾明杰颤声道:“属下万万不敢------”

    宁娶风站起身,淡淡地道:“恨我,那也没关系。这世上除了恨我的人和和我恨的人,再也没有第三种人。你到现在都不死,那以后也未必会死,真是长命之相呀。对了,我想问问你,杭州震南山庄血案中,你在现场罢?”

    栾明杰点点头,“在。”又慌忙直摇头:“不不,我可没杀人!”

    宁娶风道:“你识得那个水一方罢?”

    栾明杰咬牙切齿道:“他杀我师父,害我师妹皈依邪教,此仇不共戴天-------”突然顿住,战战兢兢道:“您和他-------”

    宁娶风道:“他是不是很聪明?你正面回答我。”

    栾明杰见他并无怒意,可见他与水一方未必是朋友,便试说道:“只能说是狡狯诈黠。”

    宁娶风道:“不错,他很聪明。那他的武功如何?”

    栾明杰昔日为水一方的障眼法所惑,认为水一方身负绝世神功,丝毫不在宁娶风之下,只是低着头不敢回答。

    宁娶风一阵冷笑,道:“很高是不是?你眼力不错嘛。嘿嘿。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

    栾明杰一滞,道:“这个------此人行踪诡秘,怪异非常------”

    宁娶风道:“你不知道?”

    栾明杰愕道:“我-------”宁娶风拍拍他的头,已将他吓得魂胆消烊。宁娶风道:“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说这些干什么,嗯?”

    栾明杰头皮发麻,此时他俯身向前,将身体最致命的部位暴露于人,如若宁娶风轻运些许内力,便可将栾明杰的脑浆搅烂,他心跳都几近终止了。

    宁娶风道:“他的师妹是柳因梦,他二人是三十年来暗黑杀旗唯一失手的目标。他们的师父------究是何人?”他心中迟迟不定,不光因为怕对方突然出现,给自己的复仇计划造成极大阻碍,更是此时武功之境界,令他争雄斗胜之心极重,绝不允许有人武功比他更高,而且他打算待到而立之年时,在内外修为上要超过昔年第一代宁娶风。

    栾明杰道:“如果宁盟主不嫌,在下可全尽绵力,为盟主效力,去查探那小贼的下落。”

    宁娶风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你在他面前就是个笨蛋。栾明杰,我们马上就要胜利在望了,你因何还要找个借口逃走呢?”

    栾明杰一愕,忙道:“没,我没------我-------”

    宁娶风道:“出去吧,笨蛋!”

    栾明杰如蒙大赦,狂奔出去,与迎面急急冲来的探子撞了个满怀。宁娶风见那探子神色严穆,忙问道:“何事?”

    那探子禀道:“盟主,铁骑帮三当家独孤思贞求见。”

    宁娶风略有诧意,道:“既是求,那就见罢。”

    独孤思贞盈盈进帐。宁娶风抬头睨视,见她文鸳彩凤,香兰美玉,虽无独孤舞那般美艳无方,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清纯仪态之致。宁娶风道:“坐罢。”

    独孤思贞坐定,道:“宁盟主,攻打马鬃山寨,究竟是何意图?即使两国交兵,亦要先下战书宣战才是。”

    宁娶风硬生生地道:“不是!你不觉得你们快完了么?这时候不论是谁,不论在我眼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

    独孤思贞笑笑,道:“宁盟主与中原武林有仇么?”

    宁娶风翟然心惊,目光中邪芒暴射,诧异道:“你------你说什么?”

    独孤思贞抓到了他的痛脚,嫣然一笑道:“不是么?宁盟主名为中原武林盟主,却丝毫不吝惜部下的性命,用最野蛮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攻伐山寨。宁盟主即便没读过兵书甚至没有成年,都不该草率到犯下这种错误。这场仗打了不到一天,咱们双方共折兵将近万人,这在儿百年来的数次国家动荡与战乱中都是从未有过的。宁盟主果真是始作俑者,有大将风范哪。”

    宁娶风又惊又佩,站起身来,不由道:“聪明人原来有很多。”

    独孤思贞笑道:“此言差矣。您的麾下远不乏才智之将,可他们都敢怒而不敢言。”

    宁娶风转头道:“怎么,你要把自己这些毫无证据的推断对我的部下说说么?”

    独孤思贞轻盈地端过茶,啜了一小口,道:“当然也可以不说。”

    宁娶风盯着她,道:“只要我退兵?”

    独孤思贞神色坚定地道:“不止,要你公宣永不再犯!”

    宁娶风“嘿嘿”两声,随即放肆恣流地大笑起来,目光一顿,恶狠狠地道:“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他们只相信财富!相信宝藏!相信那张地图!”

    独孤思贞道:“宁盟主,利益未必比生命重要。我有办法让他们相信你是在让他们送死!即使这一役没有死光,我也猜得到你在下一处必经之途中埋伏了更大更酷恶的陷阱。你要把他们杀到最后一个,直到最后一个彻底被杀掉,你的可怕心态才会得到完全的满足。”

    宁娶风的目光瞅到了地面上的茶杯碎片,他只需脚尖一挑,那碎片就可把独孤思贞的喉管割断。然而她的目光中却有一种涩然生悲的哀伤成分,流露出坚定而又苦楚的复杂色彩,一时竟似看透了自己的命运,是以此刻居然下不了手。独孤思贞得胜地笑笑:“好罢,你是答应了?”

    宁娶风不置可否,只道:“把彭采玉和游牧父女交出来!”

    独孤思贞道:“你相信我的话吗?”

    宁娶风问道:“他们出事了?”

    独孤思贞道:“彭采玉受创过度,已然死了。游牧被我大姐带走,此时铁骑帮乃我二哥掌权。游牧的女儿,则为——我敢断言那人是你的朋友,他将她带走了。”

    宁娶风道:“我没有朋友。”旋即又不禁追问道:“那他们朝哪里去了?”

    独孤思贞冷艳地摇了摇头,道:“请你带着你的部下离开吧,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当坟墓。”

    宁娶风凝视她半晌,道:“门外弟子,送独孤小姐回山寨,咱们退兵。告诉所有人,彭采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