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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们稍微矜持些, 嘻嘻哈哈手牵手, 看对方头上的红头绳, 互相整理红领巾。

    姑娘,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门口的苏素, 我这到终点了,你还要坐到哪里?

    苏素抿着嘴巴, 笑容无害,双眼涣散无法聚焦, 正空洞的盯着一个虚点。

    人走光了,司机忍不住打量这个女孩,女娃子,你是外乡人?

    突的, 苏素侧头,似乎察觉到车停了,她拿着盲人拐杖, 慢吞吞的下车。

    司机看她模样, 探出头喊,女娃子,你小心些。

    苏素摸索到路边的一个房檐下坐着, 她摸到冷硬的石头, 用手丈量长宽后拂掉石灰坐下,她迫不及待的把录音机里的声音播出来听。

    录音机里是笑声和说话声,还有孩子们在车上叽叽咋咋的各种声音, 分零食吃早餐,埋怨作业多,讨论最新的动画片,仿佛能从笑声里看见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苏素笑了笑,脸上涌现出同样的笑容,她把玩着录音机,听过之后拿出一张小帕子珍惜的擦擦录音机,苏素的动作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力。

    唷,录音机。两个挎着菜篮子,穿着厚棉袄的人在路口看着苏素议论。

    谁家有钱人吧?

    看样子不像啊,大冬天穿这么少。

    苏素摸索到盲人杖站起来。

    外乡人吧?看打扮还挺时髦的。

    嘘,小点声,过来了。

    怕什么,一个瞎子。

    苏素拨动录音机的开关,循着声音站到两人旁边。

    唷,说话的人不仅没收声,还愈发嚣张,看来还真是个聋的?

    另一个人用手肘拐了一下同伴,示意她看苏素手里的录音机,看着可贵?

    可贵!抵老刘半年工资了呢。

    一阵唏嘘声,苏素的唇始终弯着,她看起来无害软糯,直到身边的行人过了马路,她才收起笑容转身,盲人杖点到一个障碍物。

    苏素继续拿着盲人杖敲敲点点,从下到上,慢慢的识别出面前这个大概是一个人障碍物。

    荀真杵着拐杖,脚边是两口袋刚进的货,天色已经完全大亮,她皱眉打量面前的小瞎子,随手把军色大衣拢得更紧。

    苏素往旁边挪了挪,盲人杖碰到尼龙口袋,她转而小步挪着往左边走,被急匆匆过马路的行人撞到了肩膀。

    荀真:切。

    苏素变得慌张,把盲人杖抱在胸口,迷茫而无措的站在原地,一辆货车开来,巨大的鸣笛声吓得她浑身一震。

    零散的脚步声里尼龙口袋在地上被拖拽的声音响起又消失,拐杖杵在泊油路上的声音清脆,荀真和苏素擦肩而过。

    长长的鸣笛声一过,苏素周围从拥堵变得一扫而空,人群去了马路对面,只有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离开。

    人群里短暂交汇,短暂的打量,冷摸的离开,没有对话的镜头也要拍出故事感,沈风并不满意。

    沈风:卡!

    再试试。

    不行,重新来。

    穿帮了,把车调回来,群演呢?

    重拍。

    再来一跳。

    群戏不好拍,来来回回一场过马路的戏,地标都踩花了。

    中场休息,场务重新刷上地标,演员原地整顿。沈风去b组监工,ab两组分开拍摄,副导负责b组,在另外一边的场地拍小孩戏。

    一群小孩子难以控制,家长在一边守着不说,又因为拍戏,吸引了一大堆围观者,现场各处都要调度,沈风的态度比拍摄风铃还要严苛了,现场气氛逐渐凝固,几场群戏连着拍摄了好几天。

    林柯和林秉然在帐篷底下互相贴暖宝宝,下雨了,冬日里的小雨特点是绵绵不绝的下个没完,雨水凉的透骨,剧组里工作人员好些人都感冒了,郭蓉蓉也因为照顾林秉然光荣就义,去医院打了退烧针。

    林秉然检查着林柯的衣服,从摸进她的保暖衣后背试试温度,末了又替她掖好衣角,别感冒了。

    林柯点头,捧着热茶连忙喝了好几口,什么时候开春啊好冷。

    林秉然抱着林柯在帐篷角落里看剧本,雨丝飘着帐篷上的丝丝声听得人犯困倦懒。

    别睡,林秉然说,在林柯耳朵上啃了一口,看会剧本,嗯?

    林柯:好。

    苏素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没多久一个又瞎又聋女人搬来的事情就在旅馆附近传开了。

    这个女人怪得很,天天捧着录音机,在人多的地方站着或坐着,问她不吭声,也不说话,有人说她是神经病,猜测是不是被人贩子拐了,但看她穿的得挺干净的,也不像。

    人欺生,几个流氓头子看苏素长得好看,见着苏素后跟着她说些流氓话。

    大妹子,别走啊。

    大妹子,你去哪里啊?

    苏素持着盲人杖,在路上点点点,她往前走,被突然逼迫近面门的呼吸吓了一跳,身体往后摔在了地上。

    唷!大妹子,哥哥吓着你了?猛然凑近的男人仰头哈哈大笑。

    真可怜喂!

    哈哈哈!

    几个流氓哈哈大笑起来,荀真蹲在门口吃面,筷子大开大合,夹起面条一吹,热气消散后她直接大口喂进嘴里,荀真看着几个流氓调戏女瞎子,看着看着也跟着颠颠乐了起来。

    小雨天,苏素摔在地上,撑得一手满是泥泞,好不狼狈,瞎子的眼睛迷茫不聚焦,她抓起盲人杖,坐在地上对着空气乱舞,滚!离我远点!

    一只狗在荀真脚底下转来转去,她低头嫌弃地一看,把碗里的辣椒花椒挑着喂狗。

    几个混混一愣,对视之后惊奇的说:弄了半天不是哑巴啊!?

    苏素皱眉:我不是哑巴,我知道警察局这么走,记得你们的声音,再不走我就告你们!

    荀真吃完面,杵着拐杖端着面碗将面汤泼在了马路边。

    混混随意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似的,行,你别告我们,我们走。

    另一个人说:怕个屁,知道声音又不知道长相,怕个屁。

    苏素侧耳,听到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她按下录音机的开关,举着威胁流氓,我录了你们的声音!你们就是混这一片的说,肯定有人知道你们!

    机器里,几个混混跟了她半条街说的流氓话全在里面。

    草,臭娘们

    妈的,走。

    人走了,苏素捧着录音机,爱惜的抹去上面的雨水,她坐在绵绵小雨里,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荀真倒了碗热水,就着用面碗喝汤打量苏素。

    卡!

    林柯骤然回神,被路途扶着站起来,怎么了?

    沈风喊道:林秉然,过来看监视器!

    林秉然放下面碗过去,不好意思导演。

    沈风:知道你心疼,不过咱们是在演戏,你现在是和苏素不认识,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能不能不要露出这么怜爱的表情,还有你看配角的眼神,你知不知自己演成什么样了,要杀人啊?啊?

    林柯跑到帐篷底下躲雨擦脸,闻言捧着帕子偷笑起来。

    路涂:嘘。

    林秉然觑了一眼林柯,笑了笑,不好意思沈导,再来一条吧。

    沈风拿着对讲,掌机。

    对面的摄影举了一下手,示意ok。

    沈风:演员就位。

    林柯的妆花了正在补,林秉然去就位,碗里的面凉了,拍出来在镜头里不显热气,道具就往里面掺滚水,热气氤氲才正好拍林秉然吃面条的戏。

    一整天拍下来,林秉然吃了六碗面。晚上收工,林柯从外面回来,衣服一脱带着满身寒气钻进屋里,怎么样了?

    林秉然在烤炉面前烤火,拳头抵着胃,闻言挪开手,说:没事,你去哪里了?

    林柯觑她一眼,去厨房拿了烧水壶,倒了水走出来,我去给你买药了,快点吃了。

    林秉然心情变好,眉头舒展,哼哼:我不想吃。

    管你想不想,必须得吃!林柯把水吹凉了些,喂给林秉然,吃吧,吃完就不难受了。

    林秉然磨蹭半天才吃,林柯把手放在电热烤炉边取暖,我得去上课了,秦老师还等着我呢。

    剧组有跟组的木偶戏指导老师,林柯每天下戏就过去学习两小时。

    林秉然点头,她作为监制也不轻松,忍着胃痛起身,我去审片,审完镜头还要看今天拍的渲染镜头。

    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了,于是两人在门口互相心疼对方一番,在寒风里接了一个吻,出了门转身投向不同的方向。

    林秉然凌晨回来,林柯已经窝在被子里半个小时了,她迷糊睁眼,主动掀开被子,快进来。

    林秉然脱掉外套和裤子,我去洗洗。

    林柯揉眼,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就要起床化妆,还洗什么洗。

    林秉然笑,带着寒气钻进林柯的被窝里,你不嫌弃我?

    林柯抱着林秉然,被冰的抖了一下,不嫌弃。

    苏素游走在街头,拿着录音机收集各种声音,录音机是磁带机,磁带用完了,她找人打听附近的磁带商店。

    录音机是有钱人家才有的稀奇东西,平常人哪里能见着,磁带铺子,那不是县城才有吗?

    苏素准备回一趟县城,好心人告诉她,想买什么东西可以去西弄堂找一个俏老板,一个月进一回县城,常给人捎东西,收点跑路费,叫她帮忙远比自己亲自跑一趟划得来。

    苏素找到荀真的杂货铺,盲人杖点在玻璃柜上。

    荀真头也没抬:要什么烟?

    你是俏板娘?

    ?林秉然飞快收敛笑意,纳闷抬头,谁姓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长得俊俏的老板娘感谢在20211020 21:06:45~20211021 18:2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嗯 23瓶;离殇 5瓶;行走的图坦卡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九章

    苏素侧目, 把耳朵朝向荀真的方向,俏老板,我想请你帮忙去县城里捎点东西。

    荀真捡起玻璃柜上的鸡毛掸子, 在苏素眼前晃了几下, 说:这里没人姓俏。

    苏素:那您这可以捎东西吗?

    荀真扫了一眼苏素, 说:你想要带什么东西?

    苏素收起盲人杖, 从随身的挎包摸出录音机,我的磁带没了, 托您能帮我买两个。

    手里一空,苏素连忙补充:就照着这个买。

    荀真把磁带举起, 对着一轮光看了看,又看了看苏素, 问:你是做什么的?以前没在这见过你。

    苏素:我来收集声音。

    生活气息十足的巷口,像一张旧画卷,荀真拿着磁带也没说帮不帮。

    孩子们放学了,左右小弄的回家前来荀真这里买点吃的。

    好漂亮的姐姐, 都快赶上真真姐了。

    去,荀真挥手撵人,看着苏素说, 你回去吧, 我过两天就去县城里。

    苏素:谢谢,请问你姓

    小孩缠着荀真让她帮忙拿货架上的东西,真真姐, 帮我拿!

    荀真杵着拐杖后后面的货架拿东西, 收完钱苏素已经走了。

    大白天,荀真关门落锁上楼,她从家里翻出一个旧式录音机, 她的录音机没有苏素的小巧便携,足足有横放的烧水瓶那么大,她擦掉上面的灰,把苏素给的磁带盒放进去,按下开关。

    嘶拉吱拉,磁带走带的声音一过,里面录的东西就传了出来,山川虫鱼鸟叫,像一幅画卷慢慢展开。

    清朗春风,和煦阳光,脆朗的鸟叫,勾勒的像一幅世外桃源,可惜荀真不稀罕自然景色,没见过也无法想象全貌。她按下快进,直到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各地方言夹杂着笑意,有些听不懂,有些能听懂一词半句,还有自行车的声音。

    叮叮当当的自行车拐了弯,路过沿街摆摊的包子铺,铺子老板叫:包子喂,买包子喂。但很快热腾腾的包子被抛在脑后,换成了挑着担子卖零碎物件的贩子,再走过门市,酒店的催赶吃白食的客人。再往前,蒸汽火车鸣笛,况且况且的声音倏尔变得高远辽阔,鸟儿拍翼飞驰,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嘈杂的声音。

    素素,别录了。有个人说。

    荀真倏地从梦里醒来。

    卡!

    林秉然揉揉了肩颈,站起来,裹着郭蓉蓉递过来的外套,从头到尾严实的拢住,呵出一团白雾,小柯呢?

    郭蓉蓉戴着口罩,说话声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在另一个内景拍戏,姐要过去看看吗?

    沈风看完回放,示意可以收工了:大家辛苦了,小林老师买了宵夜,去领吧。

    林秉然去领了两杯热饮,打开其中一杯热下半口,热流瞬间蔓延到全身,感觉人都活过来了。

    沈风看着林秉然过来,端着两杯喝的,伸手想接被林秉然躲了过去,

    林秉然:给她拿的。

    沈风嘴角微抽,行,我自己去拿。

    林秉然笑着点头,b组大夜,不去监工?

    沈风打开机器,最后一遍确认录像,随意扫过腕表,说:急什么

    林秉然静默不语,端着热牛奶呼噜出声。

    沈风无语了:行了,你别吵,我确认一下收音,弄完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