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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岔路口,我把手机拿了出来,递了过去,将里面的短信和电话一一给小二爷他们看。

    大家都意识到被胡玮他们方才这么一耽搁,今晚的事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了。三哥短信字虽不多,意思却很明了:

    我准备已经做好,你有种就来搞!你不来搞我,我明天就要搞死你们!这个事怎么搞都不会算完!

    三哥威胁和决定,再加上方才在大街上众人皆知的火拼那一幕。我们都知道,今晚的事,无论在官方还是道上,今晚都不会是个终结,甚至可以说仅仅只是开始,能够跑路也许都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当时我们四个人本身也产生了一种末路感,一种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末路感。

    在车里,最先开口的还是小二爷:

    “这个事,今天搞大了。胡钦,我们也没得法了,往哪里退都是个死。今天,要是只想砸场子只怕是不可能。”

    “……”

    “也莫想多哒,义色逼了我们这么久,今天不把这笔帐算清白,往后日子还难得过些!反正也有那么多人看到,老子开枪了。胡钦,这个事,你们三个人都莫搞了,我带胡玮他们去,搞完老子连夜就走,要死就死。到这一步了,还怕个卵!”

    小二爷的话说完之后,我们沉默了一下,坐在司机座上抽烟的险儿才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我们,一脸凶狠的神色,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么一段话。

    我带着诧异和怒火抬头看了过去。

    一百九十

    一百九十

    “你妈逼的你有神经病,你一个人搞我们享福啊?这个事,你险儿再狠,你杀得几个?你未必保证把义色弄死!我告诉你,这个事,不是哪一个出头就搞得定的事,今天不了断,不管是哪一个,都跑不脱!你信不信?”

    听了险儿的话,我没有觉得感动,反而有些不高兴。这个时侯,不是为了义气强出头的时候,比起勇气来,我们更加需要的是团结。

    我的话一说完,险儿少有的叹出了重重一口气,不再开口,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胡钦,你说,我们今天不搞了,先躲一段时间,再找廖哥帮个忙,给我们和三哥起下和(起和:土话,调解,劝解的意思),你看要不要得?”

    良久,地儿有些艰难的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喉咙里干涩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都清晰可闻。

    地儿的发言让我感到有些惊讶,显然其他的两位也是同样的感觉,我们三个人都一言不发望着他。

    在我们的注视下,地儿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和拘谨,习惯的搓手动作又不自觉作了出来,一边从口袋拿出一包餐巾纸,不断揩着手,一边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没有等他开口,小二爷慢理斯条的先作了声:

    “地儿,你想的太天真了。第一,廖哥他有这个资格是不错,他凭什么无缘无故插这一手?他欠你的啊?还是欠胡钦的?第二,事情到这一步哒,而今再想起和,还有哪个看得我们起?我们前头搞得事,都是白搞地。”

    “我也不是怕的意思,我是真的不想去搞!你们三个想过没有万一武昇和袁伟在那里,怎么办?我们哪么搞?”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和他们各持己见的争论,突然之间,我就感到了一种伤心和无奈。

    一个人想要为兄弟而强出头,就算背上人命也自己来扛,在所不惜;另一个却不想要再搞,因为怕伤害到自己的兄弟。

    两种不同的选择,偏又同样都是为了兄弟。这难道是人们口中自私自利的坏人应该有的表现吗?

    如果不是坏人,那他们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情怀,应该正是享受友谊和青春的大好时候,现在却只能窝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小小车厢里,满心无措的谈论着前路应该何去何从,面对的是生还是死。

    是他们自己错了吗?做主的却一直都是我啊?那是我错了吗?也许我是错了,可我也是一心为了兄弟,没有为过自己啊?

    又或是三哥错了,一只老虎也知道维护自己的地盘,何况是人,这又又何错之有?

    闹到今天要刀兵相见的这一步,究竟是谁错了?谁知道?

    也许,原本错的就是这个疯狂的时代和我们所走的这条路。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一致的团结和果断的决定。既然如此,一如既往的就让我来做下这个艰难的决定吧。

    看着眼前还在争论的三个人,我暗自收拾了一下翻腾汹涌的情绪,轻轻掏出手机,拇指在按键上停留了片刻,猛然一按,拨下了一个早就设置为快捷拨号的号码。

    “喂,钦哥?”

    “喂,狂龙,你和陈辉他们带人过来吧。我们在九镇往水泥厂的路边等你们。”

    “好的,钦哥,就来!”

    “快点!”

    说完,我挂下了电话,抬头发现三个人全都一言不发,呆呆坐在椅子上,满脸愕然的看着我,每个人的眼睛里放佛都有一种莫测的光芒闪烁,变幻不定。

    我微微张开了嘴,向着他们一笑。

    一百九十一(4.23)

    一百九十一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我就先说了:

    “小二爷说的对,今天的事,想继续砸场子是不可能了,我们跟了义色这么多年,他哪一次办事不稳当?敢给我发这条短信,他就敢等着我去。”

    三个人一动不动继续听着我的说话,稍微停顿了一下,我接着说道:

    “险儿,你说什么你个人带着胡玮几个去,呵呵!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带管迫击炮去,都是找死。没得法了,而今只有大搞一场哒,没得其他选择,我们不搞他,就是第二个黄皮。也好,迟早要来一次地,早死早超生!”

    “胡钦,你看着办,我都随你。”

    “地儿,今天的事,哪个都劝不了哒。小二爷说得对,廖光惠凭什么来帮我们?虽然我喊他一声哥,毕竟不是正式跟着他的人,他无名无份不可能出这个头。不搞也不可能的,义色在那次吃饭的时候话就已经说死,哪个动蛤蟆,就要弄死哪个?不把险儿交出来给个交代,这件事完不了。

    再说,而今,我们砸了他两个场子哒,交险儿出来事情也不见得会完。义色,最看重的是什么?啊?他又怎么向下面人交代?

    还有,这件事,原本为了买码闹的这么大,而今我们突然服小了,我的话也放出去哒,绝对不让蛤蟆搞,我们的面子又往哪里交代?”

    “那武昇他们呢?万一他们在怎么办?你连他们一路搞?下得了这个手?”地儿轻轻追问道。

    他话一出口,小二爷和险儿就有些责怪的看向了他。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地儿脸上虽然有了一些愧疚和尴尬的表情,却还是坚定的抬头看着我。

    我思考了半天,却甚至都找不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来,没有办法之下,只得轻声说道:

    “武昇他们怎么搞,都不会帮着三哥一起搞我们吧?”

    “那他们要是搞了呢?”地儿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非常凌厉,大声说了一句,把我们其他三个都吓了一跳。

    我盯着地儿的眼神,小二爷和险儿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我,空气一下变得极度压抑,我的心脏“突”“突”“突”地猛跳了起来。

    嘴巴里面感到一阵发干,我知道现在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最难的选择落在了我肩上。在这一刻,我的兄弟将我逼上了一个万难的悬崖,我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但是无论我说出得是哪一种选择,都必定会引起不可预测的结果。只要说错了一句话,也许,多年的手足都会在片刻之间分道扬镳,各走天涯。

    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干涸的上唇,我看向面前同样紧张无比的三个人,紧紧闭了闭双眼,猛一狠心,看向窗外,淡淡说道:

    “那我们就不搞了,今天连夜跑路!但是从今以后,我就当那天晚上没有喝血酒,也再没有这么两个兄弟!”

    空气再次恢复了正常。话一出口,我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一样感到了一股莫大地轻松。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我却凭直觉感到了车里另外三个人原本紧绷的神经彷佛也顿时松懈了下来,那种无形而又巨大的压力消失不见。

    依然没有回头,窗外的凉风吹过了脸庞,带来一股混杂着路旁草木树叶味道和乡野泥土腥气的清新气味。天空上,一轮美丽的月亮高挂虚空,将绚丽银芒柔和的投射下来,抬头看去,漫天繁星,闪烁不定。望着北边最亮的那一颗星,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是一口黑不见底的深井,那颗星星发出的亮光就是依稀可见的井口,而我永远都只能孤独的坐在井底,幻想着星星外面那广袤的天地和美好的自由。

    那一刻,在我眼前的这一切都变得那样渺小,那样无关紧要。买码坐庄的生意不再重要;我和三哥的恩怨不再重要;贾义的仇恨不再重要;被砸的迪厅不再重要;明天跑路还是坐牢仰或被办也不再重要;甚至连视为生命的兄弟之情好像也不再重要。

    一直以来,我背负了太多,也活的太累。

    这刹那,抛下了一切的我,却发现原来最重要的只是眼前这平静、安宁、祥和的一刻,和我依然健康活着的生命。

    只是,就如明哥所言:“你以为你三哥愿意吗?你不要到了他那一步,才后悔,没得回头路走的!”

    我回不了头了!

    地儿的话再次将我从这样片刻美好而又突如其来的气氛之中,拖回了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