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你若执意要我带路,我自然不能推脱,便是舍弃了性命也要教你满意的。”

    秦缨脸色一红,轻声道:“你怕我再次以你的家人相胁迫,是以故意说出这一番话来气我么?先前若非迫不得已,我又怎会对你稍加恐吓?此时里面凶险未卜,我自然不会要你去探路犯险。”心中却是有些不满,忖道:“我从来不曾害人,方才不过是说了一句重话,便被他以为恶人了。这世上果然善人难当,恶人易为呀!”齐虎看她神情恳切,微微一愕,往后退了下去。

    茶斋观那甬道深黑,万万不可鲁莽冒进,便从怀中掏出隔物宝镜,对着甬道细细照耀。杨起三人围在他的身畔观看,只见甬道的尽头却是上好的一处寝室卧居:朱帘垂地,地毯一袭贴不尽春华秋实;焚香缭绕,云雾深处自有轻风习习;红木案几,圣贤书籍或散或立;半截明蜡,无数烛光摇曳风流;床前帐檐,左悬文士纶巾而右垂雅人青袖;伏榻之下,骚客踏足之靴犹盼海川来迎。

    可惜风雅之处,空闲之地,却偏偏用好大的蒲团垫放着一架大鼓,宝椅之上,又坐着一个粗壮魁梧的独角汉子,正是那巨黑鬼。众人看他背朝镜面,不停地摇头晃脑,不由暗自好笑,皆道:“可委屈这么好的一间屋子了。”

    黄松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盏灯笼,引着众人徐徐进入甬道,每一步皆是分外的小心。所谓不看则已,看则讶然,原来甬道两侧挂了不少图画,多是水墨风格,素雅淡清。

    秦缨看着一幅青山绿水犬吠图,似曾相识,待仔细亿想起来,不禁大是惊奇,愕然道:“这不是我家迎客厅中一幅案头挂画么?前一段时日莫名其妙被人盗走,不想却在此地出现。”继而愤然道:“可见得这黑鬼虽然附庸风雅,但毕竟还是摸鸡盗狗之徒。”

    茶斋笑道:“你家住在铁鸡镇中,他潜入盗画,自然便是叫做摸鸡了。此图叫什么不好,却偏要取名穷山恶水狗叫图,被它看中,自然便是盗狗了。”秦缨听他取笑,方要驳斥,见他三人往前走远得几步,慌忙跟将上去。

    巨黑鬼正在识书读谱,怡然自得之间,冷不防看他四人突然闯将进来,不由大惊失色,匆匆从墙上拔下一把巨剑,把持在身前守卫严护。

    茶斋看他手中巨剑刻有月季图案,白雪丛中一条飞龙盘旋逡巡,道:“世间的神龙都是吞云吐雾,或翻山倒海,或腾云九州,何曾看过有那一条大龙是喜欢在月季中纠缠旖妮的?

    不过也有贪色图貌之人,异想天开,以雄伟神龙配上倾城花色作为宝剑文案,以为正合所谓的英雄美人。不仅刻在了剑鞘之上,便是连宝剑本身也细细雕琢。此人便是天下第一昏君周幽王了。

    只是此剑铸造之后,周朝上下竟无一人能够随心所欲地使将,莫说勇力的大将军挥舞已是极其费力,周幽王一介孱弱,那就更是望剑兴叹,只好悬于朝堂之外了。不想过了这许多年,周朝灰飞烟灭,此剑却在他手中再现。”

    巨黑鬼看他识货,心中甚是欢喜,继而又喝道:“你懂得古董,定然也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如何擅自闯将私人住宅,岂不犯了王法。”秦缨呸道:“你四处盗宝窃物,也不知进过了多少私宅民院,如何还好意思责怪我们?”巨黑鬼闻言瞠目结舌,答不出话来。

    黄松道:“你在七郎祠伤命累累,欠下了无数血债,我们岂能轻易就此罢手?”巨黑鬼怒道:“大爷乃是文雅之士、好乐喜音之鬼,自然也懂得万物生灵皆受天悯的道理,何时胡乱伤害过人了?我不过是要广宣乐理、天籁普渡,便挟持了一些人口而已,管吃管住,供给充足,每日还能听得我的大鼓洗涤心情,果真就是世外桃源一般。”

    众人哭笑不得,面面相觑,暗道:“他的鼓声难听倒也罢了,还捉了这许多的人来每日听他胡闹乱击,脸皮之厚,也算是世间少有了。”

    巨黑鬼便来哄赶众人,杨起三人见他甚是凶狠,幽王宝剑寒气逼人,不由心惊肉跳,尽皆躲在茶斋身后。茶斋叹道:“人人都说尊老携幼,你们便是这般敬老的么?”

    杨起知他本事,恭维道:“我们尚未弱冠,自然要大仙人好好提携爱护了。”茶斋呵呵一笑,冲着巨黑鬼喝道:“且住,你以为自己还能往前走得一步么?”巨黑鬼蓦然一怔,待半日回神,不觉哈哈狂笑,顿时震得屋内轰轰作响,杨起三人忙不迭掩住耳朵,不堪其扰。

    茶斋乘它仰头狂笑之际,偷偷扔出一物,便见此物如烟雾一般,悄然往四面八方散去,瞬间不见了踪影。他也不动神色,双手笼在袖中,微微颔首轻笑。巨黑鬼长呼长吸一气,道:“好个猖狂的老头,先前在七郎祠不过被你侥幸胜得一阵,你便如此小觑于我。好,我便走到你面前,看你羞臊不羞臊。”抬腿举步,竟然如被胶水粘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第六章铁鸡镇遭难

    茶斋看它左右挣扎不得,袖袍一挥,便见它身子周围晶芒缭绕,到处都是白粉轻丝。巨黑鬼叫苦不迭,讶然道:“你何时布置了这许多的粘稠蛛丝?”茶斋笑道:“仙人只有妙算,岂能教你知晓?”口中喝道:“急急如律令,收缚。”便看无数蛛丝围着它旋转缠绕,不多时已然将巨黑鬼绑缚得严严实实,就同蚕茧一般,只留着它一个斗大的脑袋在外面喘息呼吸。

    秦缨拍掌叫好,道:“杀人的恶鬼,今日受此报应,也是活该。”巨黑鬼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方能相信,大爷只是捉人的鬼,不是杀人的鬼。”看他神情愤然焦灼,不似有假。

    茶斋面有狐疑之色,问道:“七郎祠有人失踪,也有人丧命,难道那些人不是被你所害么?”巨黑鬼叫道:“你要解开疑惑,便去找百足娘子相问,她才是真凶才对。”杨起三人不知百足娘子是谁,茶斋闻言却是暗暗一惊,忖道:“如何是她?”

    原来这百足娘子是铁鸡镇后山五百里开外的一个妖怪,法力颇为高强,平日里最爱取食人肉,尤其是年轻的妇人之肉。是以在她周围方圆百里之内,人迹罕至,鸟兽绝迹,可谓是荒芜之极。

    巨黑鬼看他沉吟不语,冷笑道:“你只有欺负我们这些善鬼好妖的本领,识人辨物的慧眼实在是修炼的不够火候,难怪到现在为此也还是个地上半仙,始终不算得到正果。你从铁鸡镇经过,就没有看出百足娘子的甚恶妖气么?”

    他说得洋洋得意,茶斋却是冷汗涔涔,暗叫不好,对众人道:“你我快快回去,若是迟了,只怕铁鸡镇大劫难逃。”掏出铁塔,喝道:“无论你是好鬼恶鬼,此时情形紧迫,只好先委屈你一下了。”手掌松开,便看铁塔直直往巨黑鬼罩去,那巨黑鬼叫道:“你唤我鼓贤士便好,何必叫我……”便看一个硕大无朋的身形渐渐缩小,已然被铁塔纳入其中,后面的半句话却也听不清楚。

    茶斋拔足便往甬道外冲去,杨起三人见他神情凝重,心中俱是惴惴不安,也不敢开口相问。四人奔到洞厅,齐虎一众皆是愕然,不知所以。茶渣大声道:“那巨黑鬼已被本仙收服,你们不必担心报复。只是此刻铁鸡镇也是劫难当头,你们还是暂且在此栖身得好,太平之时,只会有人前来接应。”见众人大是不解,不及解释,如一阵风般冲出了石门。

    那两只大鹤正被褐衣老者驱赶,只在空中盘旋。它们看得茶斋过来,便齐齐停在平台之上,褐衣老者怒道:“我说了多少遍,如何还敢往这些图案肆意踩踏。你们……你们……”话未说完,见他四人已然跨上白鹤,蹬空远去。

    白鹤虽是纸折而成,但既然被茶斋活转了过来,有气有息,却也是颇通灵性,见四人皆是有些惊惶无措,便奋力鼓翅高飞,那二百余里的路程,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茶斋道:“你们也甚是辛苦,自去山林休闲一番,待我招唤了再来不迟。”看二鹤飞走,引着三人来到镇头,却见一人倒在地上,含羞兰花洒了一地,正是那马夫。

    杨起慌忙将他搀起,见他七窍流血,早已气绝身亡,性状甚是恐怖,不禁唬了一跳,往后跌坐地上,半日不能爬起。秦缨与黄松也是魂飞魄散,手足瘫软,一时动弹不得。茶斋勘验马夫身上的伤口,见如被利刃穿刺一般,叹道:“果然是百足娘子下得毒手。”

    众人环顾四方,见不远处还有几个镇民,或仰或卧,皆已死去多时。杨起看男子尸身尚是齐全,女子却是残破不堪,便似被动物啃噬咀嚼一番,想起茶斋说起的百足娘子嗜好妇人之肉之云云,不觉毛骨悚然。秦缨更是失魂落魄,紧紧依靠于他,浑身颤抖不已。

    茶斋怒道:“那七郎祠虽是被巨黑鬼霸占,但七郎毕竟还是此处的护佑神灵,此时铁鸡镇惨遭屠戮,他却跑到哪里逍遥去了?”就看前面踉踉跄跄跑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大汉,收执一根大棍,晃晃悠悠,不时回头张望,竟是惊惶之极。

    他一眼瞥见茶斋,不由喜道:“前面的莫非是铁塔地仙茶老头么?哈哈,有你在此,凭我二人之力,定然能够将那老妖婆赶走。”茶斋待他来到跟前,看他如此摸样,也是惊愕不已。杨起三人默立一旁,看他们言谈凝重,其词语真切分明,不由面面相觑,暗道原来此人就是被那巨黑鬼赶跑的七郎神。

    茶斋听他说得事态严重,不由眉头紧蹙,甚是忧虑。七郎神道:“不想这妖怪竟有通天的本领,实在不容小觑。我看它现出原形,那一百手足扑将过来,便如同一百件大刀扑天盖地砍来,甚为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