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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起笑道:“大师从来就是古道热肠,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委实教人敬叹佩服。”钱烟敷垂眉顺目,低声道:“那时有劳两位前辈挂念牵怀了。”

    息斗和尚摇头道:“那也没有什么,我与吴老儿都是不肯轻易死心熄意之人,他愈发隐藏,我们便愈发执拗,非要将他揪出不可。”吴九道极其诧异,咦道:“这等好的脾性,你只说自己便好,何必还要将我扯上?”

    息斗和尚嘴角一撇,大声道:“你与我在一起,多少变得有些品性高雅、毅力顽强,这样的好事,就是天下皆知也是应该,如何故意隐瞒遮掩?”吴九道恍然大悟,不觉哭笑不得,叹道:“你说了半日,还是绕着圈子为自己表功诵德,哪里是真正夸赞于我?”

    看息斗和尚不以为然,依旧道:“好容易等候得山神土地回来,已是三日之后。他们被我一顿喝斥训责,不能懈怠,于是施展浑身的本领,竭力索地搜山,终于在一处双拱岩下寻获得他二人的藏匿之地。

    我们提着兵刃进去探看,却见这魔家后生竟然直挺挺地躺在石台之上,呻吟喘息不已,脸色蜡黄淡金,竟是没有半点的血色。那女娃娃却也奇怪,不思逃走,采摘了许多的野果山蔬,用竹斗盛舀内河清水,温柔有加,殷勤伺候。

    唉!我虽是见识渊博,阅历透彻天地三界,终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对吴老儿道‘莫非他将这女娃娃掠来,就是顺应你魔家的风俗,抢亲纳妻不成?’吴老儿神色一变,即要与我翻脸,怒道‘我魔家虽是久居化外,却甚是重视礼仪道统之学,嫁娶婚配都颇有讲究,如何会有这等荒蛮不羁的举动’。我看他受不得这揶揄,便不与他争执。”

    祁恬惊道:“莫非是三日朝夕相处,竟磕碰出了无数的缘分,彼此生出情愫不成?”钱烟敷羞臊得无地自容,喃喃道:“妹妹说笑了。”

    息斗和尚道:“这银瓶儿身体有恙,神志尚是清醒之极,看见我们闯将进去,便要努力挣扎,可是又动弹不得半分。我们问情缘由,原来是这魔家的后生看女娃娃吞服了百毒消,忽生奇念,便想取她的几滴鲜血,验出其中的药材奥妙。他不懂玄黄医学,不知从哪里搜得几本奇书异简,一知半解之下,胡乱猜测,倒也自己拟出了几个方子。”

    银瓶甚是尴尬,欲言又止,看众人兴致盎然,又不敢唐突打岔。息斗和尚道:“好在他也有些怜香惜玉,舍不得用女娃娃试药。这汤药煎煮出来,尽是他自己悉数吞服,结果药性相冲相乱,虽不曾中毒,却也麻痹了浑身上下的经络。哈哈,他这秘方私药委实厉害,便是与凡间华佗的麻沸散相较,亦是不遑多让的。”

    钱烟敷看银瓶脸上青白不定,不禁生出几分怜惜,轻声道:“所幸大师请来了附近菩提观的百元上人,以紫绛果相救。不过也并非全然无功,至少知道了那还阳莲花的种子可抵百毒消的少许奇效。”

    第九章

    息斗和尚笑道:“你又替他说话了?那还阳莲花的种子也不是他勘验出来的,若非百元上人指点,又怎能知道此药材有用无用?”

    杨起道:“那日大师问白起索要药材,也是应银瓶所请?”息斗和尚呸道:“他自视甚高,哪里会肯央我相助?是他那女娃娃苦苦哀求,托我寻觅药材,说道哪怕只有一味,也能教他宽心畅怀一些。我受她纠缠不过,看不得扰人的眼泪,无奈只好答应。后因种种机缘巧合,与那白起协定了一些事宜,后面那翠竹峰下、小乌巢中如何的情景,你们都看得真切分明,我也不再徒费口舌了。”

    银瓶咳嗽一声,朗声道:“两位前辈,晚辈来此寻访药物,本是光明正道、天经地义之举,从来未曾害人夺命、行那种种不义邪恶之事。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不肯轻易放将?”

    吴九道叹道:“一者这女娃娃对你思念颇深,我二人见识不得,只好带她四处寻你。二者你那校验的方子有着极大的缺陷,便是多少的药材全部配齐,依方炼配,也是救不得你那至亲至爱之人。你四处奔波、颠簸穷索也好,徒费气力、枉耗心智也罢,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场虚幻罢了。我们看着不忍,自然想要阻止,希望你们能有正道顺途才是。”

    息斗和尚冷笑道:“你休要不信,我此刻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那方子虽然能够医得石化之毒,但尚缺一个天时和两位外用药引。所谓天时,便是金环日食之际才能用药解毒。外用药引,则是玄机圣水和天地丹捏碎后混合沐浴,如此齐全,你将方上的药材按量同时服下,方能见效。”

    银瓶只听得冷汗涔涔,颤声道:“如何会有这许多的讲究?”吴九道喟然长叹,道:“你是魔家丞相,想必也该知晓,这天地丹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三界方外只存得两颗,又到哪里去寻?”

    银瓶瞠目结舌,忽然大吼一声,跃上小黑鹏疾飞而去,一路犹自呐喊喝呼。息斗和尚惊道:“如何说话之间又变得疯疯癫癫了,只怕是先前的药性稍有余积,此刻又不觉发作了。”

    “清神静息平贪念,知足者常乐兮。朴日素月养生息,寡欲者安然兮。金矿敛富,犹不够,山河多知却,呜咽兮。青峰颓荒,尚无止,碧水终不见,唏嘘兮。戏凤成念凤,空往忆,因得而失兮。黄土化春泥,终还绿,因失而得兮。”

    息斗和尚与吴九道既然受不得钱烟敷的眼泪,无可奈何之际,依旧携着她腾上云空,追将银瓶而去,却剩下杨起众人受了那绿娘子的解药,连带治疗疫病的药草,乘上先前的驴车回到念凤村。

    稽不康听得他四人将前后原委细细诉说,又闻得青衣朗声轻诵绿娘子转托嘱咐的这几句谒语,不禁叹道:“先前魔龙肆虐,将轩辕之台的金矿悉数烧化,我们虽然藏匿在壁穴之中,心惊肉跳,切齿痛恨,心中却隐隐约约有着几分轻松。

    是了,这宝脉若是为人所用,但是不能善用,反倒生出无限祸患。烧了也好,烧了也好,从此让这四围的无数山脉自养生息,终有一日恢复得元气、漫山遍野披绿缀红、小河溪流鱼跃虾腾之时,看凤凰来仪,这念凤村还是要叫回戏凤村的。”

    众乡人甚是欢喜,皆道:“不错,梧桐成荫,凤凰归巢。若是有此怡然乐趣,还要黄金作甚?”

    杨起忖道:“他们有如此憧憬,从此身体力行,栽树植被,何愁不能寻回昔日欢愉?”想起辉照山迢迢路程,不敢耽搁,辞了乡人离去。黄松心有不甘,叹道:“那九龙魔火倒也怪异,将地下深处的矿藏金脉烧化也罢,如何能渗析民家,竟将洞中库房的金锭金砂也一并焚毁?否则要他们奉上一些黄金权当我们的路资旅费,岂非更显人情浓厚?”

    青衣道:“此魔火非同凡响,能寻金索银,烧化一切钱财。你身上的财宝若非早已置换成了银票,魔火又偏偏不能识别得纸张,此刻也是难逃大劫,身无分文了。”

    黄松连道侥幸。祁恬笑道:“若说最是伤心失意之人,只怕尚是清风与红孩儿,五百两黄金凭空化去,尽是一丝一毫的碎屑也不曾得到。只好另外再寻售药主顾,先换取一些收入再说。”

    杨起故作惊骇之状,惶然道:“你说大主顾么?如此听来,他们必定不能罢休,还是会跟随我们西去采风不成?快些走,快些走,莫要叫他们抢先一步,反在前面苦苦等候。”众人哈哈大笑,甚是畅怀,稍时攀上筝船,扯起风帆,乘云破雾而去……。

    世上的风云变幻皆由天庭风后掌管,袖中的一口巽位绸袋可容纳无穷风息,但有三种风却是管不得的。

    一种唤作水鳞风,是九重天里四处穿堂贯室的神风,或大或小,凶猛之时能惊天动地,柔顺之时却惬意拂然。此风起于六重天上华欣银河的层层浪涛之中,不知根源所在,因传闻银河与化外魔山的水禺流域相通联系,又多有人揣测那水鳞风与魔山黑波风本就一物,但从来无人胆敢下去一窥究竟。便是那水性极佳的天蓬元帅,也是对之噤若寒蝉,不能涉足。

    第二种风唤作无道风,此风不能上天,也不能入地,只在红尘俗世、群山大河之间肆虐不羁。此风最初偏好在昆仑盘亘,被西王母及辖下神仙厌恶,同样不能抵挡,于是遣黄巾力士挪了一块岩石屏风挡在山前。此风无处可去,便在各处游荡,所过之处,鬼哭狼嚎,叫人苦不堪言。

    那剩下的一种风唤作冰魄风,是地府阴司的黑狱之风,销魂惊鬼,厉害之极。十殿阎罗深受其害,听地藏王菩萨之言,于空旷或是悬崖处挂上迎风鬼灯。那阴风颇有灵性,寻风而转,便渐渐被引开了。

    筝船在空中行驶漂流得几日,始终如有天助,竟是一帆风顺,乘云破雾。待到得荣祥郡,却正遇上那无道风,众人看船身颠簸得厉害,不敢执拗强行,便挑了一处山凹处停歇。

    祁恬无事,见青衣衣裳破缺,便拿起针线,替他细细密缝针补。杨起与黄松笑道:“你的手艺虽然不甚精巧,但也能够缝堵破洞,凑合穿用,终究还是有些许用处的。”

    祁恬脸色一变,呸道:“你们的缝织本领难道还要高强一些不成,如何口出妄言,反敢看不起我的女红造诣?”杨起听她用词,不觉心中好笑,暗道:“这造诣二字听来,便是有种种高深莫测之感,岂是你随意可以引用套将的?”又恐再要揶揄下去,惹祁恬生气,于是笑而不语,自与黄松一旁,顾左右而言他。

    祁恬颇为恼怒,连连跌足不已,哼道:“好,这几日怪风忽起忽消,大伙儿也不能飞天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