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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没有随身携带一二根。”杨起奇道:“什么漩涡?”话音方落,却听得两声大吼,一声是执弓状元振威所发,一声却是众小人齐声呐喊,喊声处一处树林轰然断开,现出豁然一块空地。

    平地之上,便看陡然现出一个极大的风口漩涡,杨起三人啊呀一声,受大风吸将,双足离地,拿捏不得,就如飘摆落叶一般,没入风口,又被执弓状元纳入袖中。那妖怪哈哈大笑,甚是得意,便往一处极其隐匿的山洞走去,洞门关闭之下,门扇上分明便镌刻着“名妖府”三个大字。

    天下石洞之多,似天上繁星,数不胜数,但其中惟有十余种名洞可谓珍贵。如黄玉之洞,本是寻常风穴,因为洪钧老祖居于其间,经千百年修炼,飞升成仙之日,四处石壁皆化为黄玉材质,金光璀璨、富丽堂皇之极。此为仙气熏陶所致,脱胎换骨,终究是人力所为。

    又如岱融天岩,盘古开天地之时,划分阴阳,破除混沌,形成三界、化外,唯独一块气息昏噩异常,不能为神斧所劈。该气息以后逐渐凝化为中空洞天,中间寒风阳焰交纵横贯,环境极其险恶,凡人不能轻入,却是各路神仙佛士、妖魔鬼怪的甚佳修炼之所。

    此外青城山太君荒洞,前后有九个大池,分别唤作铸剑池、铸枪池、铸刀池、铸戟池、铸棒池、冶斧穴、冶钺穴、冶锤穴、冶弓穴,但凡从九池之一得到的兵器,俱是上乘宝物,三界众生、化外魔民,无一对其不是梦寐以求。可惜当年共工与祝融大战,水火压轧,竟将此洞悉数毁灭。

    杨起三人被执弓状元关于石牢之中,心中虽然惶然,但打量四处,却不禁暗暗乍舌称赞。皆因这石洞也是天下奇洞之一,风流神采都大是不同。壁上天生自然有着许多形画,俱是长久之间的天地造化拟生而成,依着执弓状元所言,每一幅壁画都有来历,分别都是有名的妖怪。

    祁恬哼道:“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所谓名妖府,不过是你们自己将妖界中的枭雄镌刻上去罢了。”

    执弓状元呸道:“三界之中每出得一个有名的大妖怪,乾坤享誉之后,这石壁便会自然生成一幅肖像图画。正因为如此,方显得无限神奇。你们见识浅薄,哪里能够知晓其中的奥妙?”

    手指闭目青衣,颔首道:“你这小娃娃阅历甚广,可曾说得出此洞的来历?”

    青衣略一沉吟,道:“这名妖府本来也是普通山洞,只是得了当年妖界的画圣元气所孕,渐渐生成能够自画的秉性。”

    执弓状元瞠目结舌,叹道:“了不得,先前道你是三分的真才实学,七分揣测的运气,此刻观之,该当是三分运气,七分才学才是。”

    言罢若有所思,又叹道:“我也算得上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妖怪,可惜始终未能得到造化之认同,迟迟不能在壁上寻着自己的影像图画。它愈无形迹,我便愈不甘心,其时虽然住得极远,偏偏还要每隔三个月便回来一次探看。

    后来跑得厌倦了,索性便搬到这名妖府中居住,正是那守株待兔的道理。我又放下重重誓言,说道那何时壁上也有了我的肖像,终于流芳百世、传唱不息,我何时才搬出此地,从此云游天下,逍遥快活。”

    杨起听它暴露心迹,不觉一怔,愕然道:“你将城中的采茧女一并捉来,分明就是作恶多端,如何还能流芳百世?”

    祁恬手扶牢栏,呸道:“它是妖怪,善恶生非与我们自然大大的不同,明明是一些遗臭万年的事情,在它眼中看来,那也是得意之极、传唱千古的。”

    执弓状元在牢外石椅坐下,端起石桌的酒杯便是一通斟酌饮用,待得过瘾尽兴,方才笑道:“那几个女娃娃倘若仅是采茧的姑娘,我才不愿捉将过来呢!听她们哭泣哀号不说,还要解决伙食住宿,好不烦恼伤神。”

    看祁恬欲张口反驳,不肯听她说话,依旧道:“我看她们身上的芙蓉刺绣,分明就是城中大绣纺私塾里的学生。虽然手艺机巧比那西施娘子要差上一些,但名师手下有高徒,若是用心针刺,想必也是能够做得一幅极好的锦缎描绘的。她们若是早一日干完,便能早一日回到那荣祥郡,我也早一日有了炫耀的物什,岂非正是皆大欢喜?”

    杨起甚是不解,道:“你要一块锦缎炫耀什么?”便看它吱牙咧嘴,哼道:“既是名妖,自然便要有标榜身份的种种名产,而此中的所谓名产,与那一般的名产却大是迥异。”众人面面相觑,颇为莫名,皆道:“一般的名产我们尚能懂得,却不知那所谓的奇异名产与之又有何区别?”

    执弓状元甚是不屑,大声道:“汝等何其愚钝?一般名产往往是指优质精良的物产,而此间我口中所谓的名产,却是因为名妖之故,从而被他人羡慕收藏的东西罢了。”言罢从腰间的囊中掏出了许多纷屑之物,有那尚值二两银子的白玉印章,有那破损一角的通天虎衔,还有半黄半百的象牙玉笏,以及其他或贵或贱的大小物什云云。

    杨起目力极佳,见每一件东西都刻有“执弓状元品鉴”或“执弓状元把赏”数文,不由奇道:“你收拾得财宝,却也纳了许多的垃圾,何不剔优弃劣,好好整理拾掇一番?”

    执弓状元呸道:“我的影像若是成于壁中,便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大妖,那时在妖界被推崇备至,敬慕崇拜者必然极其渴望得到我的一两件赐物以赀留念。其时之际,莫说手中的这些珠宝工艺,便是我用过的锅碗盘勺、便溺马桶,那也是万千小妖追捧不已、抬高身价的至重宝贝。”

    众人恍然大悟,俱是哭笑不得,讶然道:“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名产了,果然是独具匠心、与众不同。想必茉莉她们刺绣的锦缎,定然也是你的大名赫然其上、夺目万分了。”执弓状元甚是得意,笑道:“何止大名,还有我的才俊相貌呢。”

    忽然听得一身咻响,一只红毛绿羽的八哥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那僵尸王把大门砸坏,硬生生闯将进来捣蛋。”

    祁恬听得真切,眼波流转,一扯杨起的衣袖,低声道:“看来这大妖怪山中还有仇家,一者砸门,二者砸锅,都是非深仇大恨而不可为的。”杨起摇头道:“虎狼虽然相争,但毕竟都是食人之物,未必就是好事。”

    听执弓状元怒道:“好个不肯死心的僵尸头头,我消声匿迹躲到这瓷器山中,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被它一众嗅得了动静,一路追随而来。”将牢门大锁松开,放出他三人,喝道:“你们去内室寻着那几个丫头,叫她们莫要再刺绣编织了。快快从后门出去,顺着内道而下,只要进了地洞返城,有隔尸藤防护,便不怕大小僵尸横追竖赶了。”将弓箭拾起,急匆匆往前门赶去。

    杨起忖道:“看它掳掠人口,不过是强征女红劳役罢了,并无太大的恶意。若是好色敛食,又岂会关心我们的生死,唯恐大伙儿受了那什么僵尸王的毒手?”慌忙来到内室,将茉莉儿一众尽皆救了出来,叫祁恬与青衣先行护送她们回郡,自己却要折去观看一个究竟。

    祁恬急道:“从后门出去太平得紧,小孩儿与她们自然无恙。我也想看看那僵尸王是何方的神圣。”将青衣与众女子打发走,推搡着杨起往前门挤去,娇憨任性之下,教人无可奈何。

    他二人来到洞府前门,看天窗照映,那传讯的八哥鼓闹喧噪不已,底下一处凹陷广场之上,执弓状元正与一个赤红血目、惨绿黯毛的巨大怪物打成了一团。

    二者皆是拳脚相搏,气势却大大不同,执弓状元每一拳击去,虎虎生威,既有温侯睥睨的神勇,又有壮士断腕的魄力。那怪物拳打脚踢,阴恻恻寒风袭袭,粘乎乎腐液稠稠,呼吸间恶臭吐纳,动静间如鬼似魅。

    杨起看得真切,见那怪物动作凝滞缓慢,不及执弓状元轻便灵活,一时间便受了大妖怪游斗绕争的好几拳,却依旧不痛不痒,若无其事,不由惊道:“僵尸最是天下不惧刀枪劈刺的浑浊恶物,它既然号称僵尸王,想必一身横练便如精钢淬铁一般,区区拳头岂能奈何得了它?”

    祁恬捏着鼻子往后退却几步,眉头紧蹙,喃喃道:“臭死了,我若是与这僵尸王相斗,即便是不被吓死,早晚也会被其熏死。大妖怪竟然能够忍耐,如此说来,我也有些佩服它了。”

    第十二章

    她言语虽轻,却还是被执弓状元听个分明,于是哈哈笑道:“我既是名妖之选,一身各样的本领那都是上乘的。这避臭闪浊的功夫,那自然也是颇有造诣,岂能是凡人小妖所能企及的?”

    略一分神,正被僵尸王的一记拳头砸中,轰隆一声,就如同锤铁碾铜一般,只疼得眼冒金星、冷汗淋漓,却犹恐在杨起跟前丢失了颜面,牙关紧咬,反手就是几拳,要夺回亏空。

    杨起赞道:“苦战倒底,绝不轻言放弃,果然是有名的大妖贵怪,非同一般。”执弓状元愕然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娃虽然乳臭未干,但所谓英雄惜英雄,你也是个人间的豪杰胚子。”

    侧身避开僵尸王的一腿,足踝顺势一勾,险些将那怪物绊倒,见祁恬瞠目结舌,又道:“是了,你这女娃娃也是一个还能说得过去的美人胚子,正好与男娃娃配成一对,生出十几个小小娃娃。”

    祁恬怒道:“你以为我是母猪么?哪里生得了那许多的儿女?”蓦然一惊,回过神来,顿时羞臊得满脸通红,慌忙转过身去,偷眼瞥看杨起,却见他精神悉数贯注于打斗场景,竟是一丝一毫也不曾发觉。